苏晨德令人送了些茶水点心,与陈明初填补肚子。
“幸得陈老弟提醒,险些酿成大错,此番若果然能取得斐然战果,我当亲为老弟请功。”他端起茶杯,“老弟,愚兄以茶代酒,谢了。”
“美一兄太客气了。”陈明初举起茶盏同苏晨德碰了碰,“老弟我既然选择了这条路,自当勠力同心,共谋前程。”
“说得好。”苏晨德深深的看了陈明初一眼,笑着抚掌说道。
相比较王鉄沐隐隐表现出的孤傲态度,苏晨德对陈明初印象更佳。
而从陈明初这句话里,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陈明初的亲近之意。
……
在商讨如何向重庆回电的时候,王鉄沐借口和李萃群约好了有要事要谈,自行离去。
苏晨德不确定王鉄沐是真的和李萃群有事情约好了,还是只是借口离开。
他也不知道王鉄沐倘若是借口离开,此是出于何种考虑:
或是念旧情,心中忽然不忍对上海区更下杀手。
或是纯粹是不愿意与他苏晨德走的太近。
倘若王鉄沐真的是托词离开,无论是此两种缘由中的哪一种,苏晨德都已在内心中对王鉄沐有了戒备之心。
而陈明初的表现则令苏晨德很满意。
电报员推测重庆方面此前应该一直在不断呼叫上海区。
故而,这边一开机,电报就来了。
根据电报员的这个推断,苏晨德立刻敏锐的意识到一个重要情况: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庆方面应该还未同军统上海区电讯科科长桂倩的电讯二组取得联系。
……
他将自己的这個推测说给电报员听,电报员支持了这个判断:
电讯二组应该还处于电台静默中。
事实上,姚甄选的电讯一组若非是被七十六号一锅端了,他们在收到来自区部长官的指令前,此刻也应该依然处于电台静默中。
董正国敏锐的意识到了这其中有文章可做。
他提议可在向重庆的回电中——先下手为强,密报揭发电讯科二组已被捕投敌。
如此,即便是电讯二组随后同重庆方面取得了联系,重庆方面也必不会再相信。
这样一来,重庆方面唯一可以信任的与上海方面之联系渠道就是电讯一组。
由此,最大之期待便是,重庆方面电令电讯一组负责和上海区高层以及各单位取得联系,这样的话,电讯一组可以最大化的利用重庆方面来掌握上海区更多的机密,最终目的是摧毁之。
……
苏晨德对于董正国的这个建议非常感兴趣。
不过,陈明初当即表达了他的顾虑。
陈明初先是肯定了董正国的计划精妙,倘若一切顺利,确实是大有可图,不过,他认为有一个隐患。
这个隐患就是肖勉的上海特情组。
根据陈明初的了解,上海特情组同上海区之间素无往来,这不仅仅是因为肖勉同上海区的关系紧张,更大的原因在于戴春风也默认此两个单位尽量避免发生横向联系。
陈明初的观点是:
重庆方面和上海区之间指令不畅,但是,重庆方面出于安全考虑,并不会通过上海特情组来和上海区联络。
但是,倘若上海区出现了叛徒,重庆方面则可安排特情组来查证此事,因为只是打探情报并不需要和目前正处于风雨飘摇中的上海区发生横向联系。
陈明初的结论是,董正国的那个设想很好,确实是有可行性,但是,最大的意外因素就是可能引来肖勉和上海特情组。
……
苏晨德仔细思索,他认可了陈明初的分析,对于原方案来说,肖勉和上海特情组确实是最大之变数,一旦被肖勉查勘得知真正投诚的是电讯一组,则一切谋算皆休。
董正国闻言,略作思索后在原有方案的基础上做出改进,他认为可以以此来作为鱼饵,尝试钓出肖勉这条大鱼。
苏晨德稍加考虑后,否决了董正国的这个新计划。
否决的原因很简单:
肖勉太神秘,太狡猾了。
现在以摧毁军统上海区为目标,宜稳,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将肖勉这条大鱼引进来——
大鱼可为餐桌美味,也可能掀翻灶台!
陈明初支持苏晨德的想法。
对于这个神秘的肖勉,他保持以最大的警惕和忌惮。
……
如此,苏晨德、陈明初以及董正国三人又讨论了一番,最终确定了与重庆之回电:
避免涉及有叛徒之说法,以模糊口吻言说上海区有损失,并且直言告知同区部郑利君、李万茂、程续源等人以及其他单位皆已经失去联系。
重庆方面可能并不掌握上海区各单位之紧急情况下安全屋的具体情况,但是,对于郑利君、李万茂、程续源等上海区高层在紧急情况下的撤离安排不可能一无所知。
如此,可期待从重庆方面获知涉及郑利君、李万茂、程续源等上海区高层的相关情况。
……
“局座,桂倩的电讯二组一直联络不上,我担心是不是出事了。”齐伍说道。
戴春风皱眉不语。
齐伍所说的这种情况,未尝不可能发生。
上海区身处沦陷区,可谓是战斗在群狼环伺的环境,什么意外情况都可能发生。
不过,他现在脑子里考虑的却并非是桂倩的上海区电讯科二组的情况,而是电讯一组发来的这封电报。
“齐伍。”戴春风沉声说道,“你不觉得电讯一组的这封电报有蹊跷之处吗?”
“蹊跷?”齐伍闻言,皱眉思索。
他想了想,“局座说的是,为何是电讯一组?”
戴春风摇摇头,“虽然主要是桂倩的电讯二组同总部联络,但是,我们并未禁止姚甄选的电讯一组同这边联络。”
他的身体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在椅子扶手上,“电讯一组同区部失去联系,故而开机主动联络重庆,这是可以理解的。”
齐伍点点头,随之,皱眉问,“局座,既如此,齐伍不明白您所说的蹊跷之处是?”
“来电的行文格式,口吻。”戴春风说道。
“局座的意思是……”齐伍苦苦思索,忽而眼中一亮,“局座说的是姚甄选!”
“是啊。”戴春风叹息一声,“姚甄选可能出事了,且有可能电讯一组也出事了。”
……
姚甄选是洪公祠特训班第二期的学员,戴春风是班主任。
故而,姚甄选同重庆的电报往来,倘若是姚甄选亲自所拟之密电,向来是以学生士达自称的。
士达是姚甄选的字。
除了以个人名义发来重庆的密电之外,姚甄选极少以电讯科副科长的身份向重庆来电。
事实上,这种以军统上海区电讯科副科长姚甄选的名义向重庆的来电,此前只有过一次先例。
戴春风当时令齐伍给姚甄选回电,批评了姚甄选,认为姚甄选绕过桂倩向重庆来电,这种行为并不妥当。
故而,此后,姚甄选并未再以军统上海区电讯科副科长的身份向重庆来电。
现在,电讯一组的这封回电,恰恰是以电讯科副科长姚甄选的名义回电的。
……
“局座,我想起来了。”齐伍沉声说道。
戴春风口述,他记录整理后给姚甄选当时的回电:
电讯科副科长姚甄选目无长官,当自我反省。
另,欢迎学生姚士达给老师戴春风来电。
“你看看,这份以姚甄选副科长的名义发来的电文,有何不妥之处?”戴春风看了齐伍一眼。
“署名。”齐伍仔细看了一番后,先是皱眉,随之惊呼出声。
该份电报的署名是:职部士达!
这是不对的。
姚甄选是极为聪慧之人,定然能够明了局座那份电报之意。
学生士达对老师春风。
电讯科副科长姚甄选来电的署名应该是职部姚甄选,甚至是只署名一个姚姓即可。
……
“局座目光如炬,竟发现此极为微小之细节。”齐伍满目都是敬佩之色,“幸而有局座,倘若是我,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当然,也可能是我想多了。”戴春风摇摇头,“许是姚甄选急切之下,并没有注意到这细节。”
“此种可能性不大。”齐伍立刻摇头,“姚士达聪慧,能力不俗,对局座这位班主任老师更是尊敬有加,断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现此种疏忽的。”
他皱着眉头,“故而,恐怕正如局座所言,姚甄选出事了。”
“你认为是姚甄选出事了,还是电讯科一组出事了?”戴春风沉声问道,“亦或是姚甄选和电讯科一组都出事了?”
齐伍明白戴春风的意思,这句话的三个问题,代表了三种情况。
姚甄选出事了,电讯科一组没出事,故而,这是电讯科一组以姚甄选的名义发电,也因此,他们不知道电报的署名细节。
姚甄选没出事,电讯一组出事了,这种情况下,最大之可能就是姚甄选从敌人的搜捕中脱身了,但是,电讯一组其他人则为敌所捕获,并且叛变了,他们冒充姚甄选的口吻向重庆总部发报,意图骗取总部信任。
最后一种,也是最糟糕的情况,那就是姚甄选出事了,电讯一组也出事了。
……
“属下认为,姚甄选应该没出事,电讯一组出事了。”齐伍思索片刻,说道。
“具体说说。”戴春风沉声说道。
“倘若姚甄选叛国投日了,为了取信于我们,电报的署名必然会是正确的,以姚甄选的机敏果敢,当了汉奸只会更加谨慎,断不会出现这种疏忽。”齐伍说道。
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故而,姚甄选应该没出事,既然他没有出事,倘若电讯一组也没出事,那么回电也不可能有那种疏忽,属下的意思是,电讯一组和姚甄选目前正在一起,这是一种前提情况……除此之外,如此,最大之可能是电讯一组出事了。”
说着,齐伍看着戴春风,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局座见谅,属下受到局座的启发方才悟了其中关节,以至于言语中有些词不达意。”
“无妨。”戴春风摇摇头,听得齐伍这般说,他因为上海区可能之糟糕情况而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也是有了稍许缓和。
“此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姚甄选已经为敌所捕,但是,属下认为姚甄选依然是忠于党国的。”齐伍想了想,又补充说道,他皱眉思索,表情忽而极为严肃,“属下觉得,这种可能性也极大。”
“是真是假,是人是鬼,一试便知了。”戴春风沉思片刻,冷哼一声说道。
……
“苏科长,重庆回电了。”电讯一组的一名电报员急匆匆而来,将一份刚刚译出的电文递给苏晨德。
苏晨德接过电文,入目看。
“你部可派员前往台斯德朗路三十一号派尔德商行,郑可能暂避此处。”
台斯德朗路三十一号。
派尔德商行。
郑利君!
苏晨德立刻捕捉到这短短电文的关键信息。
他将电文重重的拍在桌面上,哈哈大笑。
“好极了。”
陈明初拿起桌面上的电文,低头看,也是大喜。
“古有周郎妙计安天下。”陈明初向苏晨德敬烟,并且亲自帮其点燃烟卷,“今有美一巧计戏春风。”
“哈哈哈。”苏晨德得意大笑,他从陈明初的手中接回电文,长身而起,“陈老弟,且随我去见丁主任。”
他弹了弹手中的电报纸,“郑利君这条大鱼,这次是插翅难逃了!”
陈明初也是开怀大笑,“抓获郑利君,美一兄可否令我亲审?”
他抽了口香烟,跟上苏晨德的步伐,“明初愿以三寸不烂之舌尝试说服郑利君弃暗投明。”
“自当如陈老弟所愿。”苏晨德哈哈一笑,说道。
……
台斯德朗路三十一号附近。
“有动静没有?”苏晨德皱眉问道。
“我去看看。”董正国盯着派尔德商社的房子看,他摇摇头,说道。
重庆的回电是郑利君可能躲避在派尔德商社,那么,郑利君可能此时在,也可能不在。
抓捕郑利君的机会就在眼前,苏晨德非常谨慎,他不敢贸然行动,现在是以监视为主。
过了一会,董正国回来了。
“夜已深,都是闭门合户的,安全起见,弟兄们也不方便敲门打听。”董正国说道,“属下寻了附近一个卖混沌的摊贩打听了一番。”
“打听到什么了?”苏晨德急忙问道。
“派尔德商社白天还正常营业的,并未惊动。”董正国说道,“至于说郑利君是否藏匿于此,暂不可知。”
PS:求订阅,求打赏,求月票,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