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的寂静后,楚云汐道:“可这其实并不是真的。”
“而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
“对吗?”
江问轩点点头:“母后发觉我渐渐不在她掌控之中后,便对江离越发忌惮。”
“所以她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自古以来,不管在修真界,还是在凡俗界,都会对这类事极为在意。”
“我父皇自然也不会例外。”
“尤其他那时候春秋正盛,其实并不需要一个处处都那样出类拔萃的皇子在。”
少女没有笑意的勾了勾唇。
“所以他宁肯信其有,不肯信其无?”
“也不管是不是冤枉?”
简直跟楚天阔一模一样。
“对。”江问轩道,“小云汐,三言两语真的很难讲清我跟这个大哥之间的事情。”
“虽然他只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可他对我,比起我亲哥来其实也不差分毫。”
“又或者说,是更好。”
“只要你跟他接触过,你就会知道,他是一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
“曾经我以为他对别人好是伪善,是为了自己的名声,但后来我知道不是。”
“对我来说,他是可以性命相托的人。”
“那就难怪了。”楚云汐点点头。
“难怪……什么?”江问轩微微扬眉。
“自然是怪不得你跟他越来越像。”楚云汐道,“江师兄,你没觉得吗?”
“我在藏剑山庄那个梦境里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来了。”
“如果不是对你比较熟悉的话,还以为是他呢。”
“那大概应该是耳濡目染吧。”
江问轩垂眸道:“后来我跟他相处的时间的确是比较多。”
楚云汐道:“然后你就赶回去了?”
江问轩“嗯”了一声。
他低声道:“就像我明知道真相,却还是不愿意跟我母后和我哥翻脸一样,我同样也没办法明知他有危险坐视不理。”
楚云汐道:“那之后呢?你做了什么?”
江问轩轻轻勾了勾唇。
然而眼睛里没有笑意,反而带着一丝冷冰冰的嘲弄。
良久后,他道:“我跪在母后面前,求她收手,我以性命向她保证……”
说到这里,江问轩顿了顿:“保证江离绝对不会成为威胁。”
楚云汐:“……”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道:“这可真是一记昏招。”
“是啊。”
江问轩微微拧了拧眉:“只可惜我那时候依旧信任自己的母亲,信任她是真的在意我。”
“我无比天真的认为,这样做最终可以感动她。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个问题……”
“一个可以毫不犹豫,设计害自己亲生儿子落马的人,真的会在意另外一个亲生儿子吗?”
楚云汐没有说话。
于是过了一会儿,江问轩来了个自问自答:“她或许并不是完全不在意我,但她更在意江山权势天下。她根本就不可能容忍一个对我影响力如此之大的人存在。”
“我这么做,不但没有使她动摇,反而更加坚定了她的决心。”
“当时她假意答应我的请求,结果却骗我喝下加了迷魂药的茶水,将我软禁在了她的宫中。”
楚云汐:“……”
即使已经时隔多年,可再次提起从前的事,依旧让江问轩觉得很是难以启齿。
当时他母亲只顾着螳螂捕蝉,用药封了他的内力,让他整日昏昏沉沉,然后命人对他严加看管,以防他在关键时刻想法子去帮江离,破坏了自己的计划,结果却没有提防黄雀在后。
他的亲哥这时候可是想要他的命的。
他几乎失去了自保能力,这对于江泽来说,无异于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皇后千防万防,唯独不会防备这个无能且听话的大儿子。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也正是这个她从没有放在心上的大儿子,狠狠的算计了她一把。
江泽趁她不在宫中之时,非常顺利的命人把陷入昏迷中的江问轩从皇后宫中带了出来。
第一盆冷水泼到脸上的时候,江问轩意识稍稍清醒了些,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光线昏暗的石室中。
奈何皇后实在太看得起他,药用到最大剂量,让他有些分不清现实还是做梦。
第二盆冷水泼到脸上的时候,江问轩下意识望向石室之中唯一的窗口,外面夜色暗沉,只隐隐约约有一缕月光透进来。
第三盆冷水泼到脸上的时候,一个不容抗拒的力量捏住了他的下颌。
他试图挥开对方的手,却感到有一股力量紧紧束缚着他的手脚。
不知何时,他竟被人绑上了一个冰凉冷硬的刑架。
于是他只得被迫转过脸来,入目是江泽冷冰冰没有丝毫表情的面容。
四目相对。
江问轩愣了片刻。
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惊讶,反而是轻轻勾了勾唇角。
“事到如今,没想到你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江泽满是嘲讽的声音响起。
“阿珩,倒难怪母后如此喜欢你。”
“事事都必须以你为先。”
“你的确是比我强的多。”
话音落下,江问轩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回答,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
带着倒刺的长鞭撕裂衣衫,在他身上狠狠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触目惊心。
须臾之后,火辣辣的痛感传来,江问轩拧了拧眉,轻声道:“哥。”
语气里并无怨恨的意味。
但江泽却仿佛被刺了一下,扬手又是一鞭:“不要叫我哥!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这一鞭比上一鞭还要重的多。
刹那间,一连串的血珠溅落。
被喂了药的身子本就比平常虚弱,此时又受了极重的鞭刑,江问轩只觉得头晕目眩,死死咬住唇才没惊叫出声。
可这样一来,反而更加激怒了江泽。
他从小就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见江问轩一声不吭,越发觉得是对自己的一种挑衅。
“不吭声是吧。”
“真不愧是母后看重的人!”
“好,你硬气!”
“我让你不吭声!让你不吭声!”
“啪——”
江泽咬着牙,扬起手,一连又是重重几鞭。
“今天我倒要好好看看,看看到底是我的鞭子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啪——”
倒刺带起淋漓的鲜血。
但江问轩还是不出声。
这个还不到十二岁的孩子硬气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整个石室里静到只有鞭子落在皮肉之上的“啪”、“啪”声。
毫无回应的凌虐让江泽挫败感顿生。
他挥鞭挥到手臂酸软,却连一声期待中的惨叫都没有听见。
江泽终于失去了折磨这个亲生弟弟的热情。他愤愤将手中的鞭子掷在地上,扬手给了江问轩一巴掌,冷冷道:“江珩,事到如今,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这一顿鞭子抽的太重了,江问轩缓了良久,这才垂眸道:“对不起。”
语气里有刻骨的悲伤。
江泽微微一怔。
随即他又暴怒起来:“对不起?”
他一把揪起江问轩的衣领,眼中烈焰滔天:“江珩,你害的我得不到太子之位不够,还害的我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就腿疼不止!连走路都一瘸一拐!”
“无论到哪里都被人嘲笑!”
“这一切都是为了成全你!”
“你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够了?”
江问轩:“……”
原来这样突如其来的杀机,也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与江离之间的交好。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那件事,江泽到底还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