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陵静静看着曲泽溪,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受伤太重,如果不是兀自强撑着一股气力,他就连独自站着也很艰难。
紫苑赶忙道:“小七,快,快跪下!给你父亲磕头。”
楚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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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为止,说话次数两只手就能数过来的父亲?
到紫苑房中,需要他跪着见面的父亲?
默许别人给他灌滚水的父亲?
毫不犹豫让别人对他用重刑的父亲?
在他看来,这个男人比赵琼丹和曲景清还要可恨一万倍。他跟赵琼丹和曲景清是陌路人,可他身上流着这个男人的血。
既然这样厌憎与漠视他,当初又何必要生下他?
他不会真心承认他,永远都不会。
心脏蓦地抽紧,楚陵缓缓跪下来,给曲泽溪磕头。
身上的血从领口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他无比漠然的瞧着。
仿佛那不是他的血,而是曲泽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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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今的确是不如这个男人,但是他可以等,他从来都不缺耐心。
旁边赵琼丹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曲泽溪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嗯”了一声,淡淡道:“小七,这事儿你怎么看?”
楚陵俯身再叩首:“奴才真的不知。”
“夫人说我谋害少主,可奴才回浮华宫至今,除了到驯兽场给少主做马凳,就一直被锁在囚室中,如何有机会下手。”
“宫主可以对奴才用刑,但也请还奴才清白。”
寻常人若是见到这种场景,就算不对他动刑,只怕吓也给吓死了,可楚陵全程都无比冷静,声音虚弱归虚弱,口齿却异常清晰,临危不乱。
赵琼丹最为痛恨对方这副模样。
她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儿子优秀,更看不得一只低贱的半魔比她儿子优秀。
尤其曲景清现在还伤成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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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当真不是楚陵做的又怎样?
强过她儿子的,都要去死!
言念及此,赵琼丹飞起一脚,就要往少年胸口踹过去。
这一下用上了十成力。
即便杀不了,她也要废了这个小杂种!
让他尝尝修为尽废的意味!
然而一阵诡异的波纹晃动,赵琼丹一脚踹了个空。
曲泽溪声线微沉:“琼丹,小七毕竟是我的亲生儿子,你可以罚他,可只要未曾定罪,他的性命和修为就全都是属于浮华宫的,不可由你私自裁决。”
赵琼丹:“……”
赵琼丹冷冷看了曲泽溪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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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人一向尊重她的意见,但若是对方下定决心的事儿,无论谁说也没有用。
眼看今日是定然解决不掉楚陵了,赵琼丹怒气冲冲的坐回了椅子上。
气氛一时凝滞。
不过玉潭回来的非常快,回来的时候面色极其慌张,脸上连半点儿血色都没有。
赵琼丹看着她:“幽冥磷蝶粉呢?”
语气之中透着一股阴森森的杀气。
玉潭愣了下,然后“噗通”一声,再次跪在了地上。
她哆哆嗦嗦的道:“启禀夫人,夫人……”
说着,她双手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匣子递了过去:“幽冥磷蝶粉在,在这里。”
赵琼丹一把夺过匣子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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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头的幽冥磷蝶粉少了三分之一。
玉潭只骇得连腿都软了:“夫人,奴婢真的,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钥匙奴婢一直贴身保管,从来……”
“从来都没有交给过任何人!”
“啪——!”
赵琼丹一掌拍碎了身边的桌子。
“去查,所有曾靠近藏宝阁的人都给我——”
话没说完,赵琼丹的另外一个贴身侍女玉倩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夫人!夫人!”
“少主他醒了!”
“少主他醒了啊!他一直在找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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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赵琼丹豁然站起,听说曲景清醒了,她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
“快,快跟我一起去见景清!”
话音落下,赵琼丹谁也没理会,直接消失在了原地。
玉潭和玉倩急匆匆跟着去了。
但经过楚陵身边的时候,玉倩脚步顿了顿。
她低下头去,对着少年狠狠啐了一口。
似乎对他有无限的愤恨。
楚陵抬头,对上了她的目光。
刹那间,噼里啪啦星火四溅。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少年眸中飞速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狼狈至此,被人狠狠踩入尘埃,酷刑加身,他还是没有慌张无措,也没有丑态百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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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倩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再不停留。
赵琼丹一离开,审讯室中立即变得格外安静。
曲泽溪摆摆手,令所有人退下。
曲尘答应一声,领着所有的护卫退了出去。
一时间原地除了曲泽溪之外,只剩下紫苑和楚陵。
楚陵还跪在地上,血色从他身下缓缓蔓延,几乎到了曲泽溪脚下。
紫苑试图上前扶起他,结果却被曲泽溪阻止了。
他将她按坐在自己刚才的位置上,温言道:“阿苑,我还有话要问他。”
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他叫她“阿苑”。
这个男人时而淡漠,可时而又有似水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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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用三分真心,给你十分缱绻缠绵。
就像私下里他对她,从来没有宫主的架子,也从来不需要她称呼“宫主”。
紫苑轻轻咬了咬唇:“泽溪,你不要为难小七。”
曲泽溪只笑而不语。
云纹锦靴踏过满地流淌的血迹,照旧不染纤尘。
楚陵垂眸不语。
曲泽溪走到少年近前,淡淡道:“抬起头来,看着我。”
语气很温和。
并不似赵琼丹那般疾言厉色,但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他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压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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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楚陵再次抬起了头。
眸子又成了一汪没有任何波澜的深潭。
曲泽溪道:“景清之事,可与你有关?”
少年答得斩钉截铁:“没有。”
受尽酷刑都未改口,此时怎么可能会有不同的答案。
曲泽溪笑了一声,但脸上却没有任何笑意。
他懒懒道:“恨我?”
楚陵抿唇:“奴才不敢。”
一只手落在他肩上,奇经八脉倏然剧痛起来,虽然没有外伤,但痛苦程度并不逊于刚才任何一种酷刑。
少年蓦地攥紧了手指,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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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腔里被咬出了血腥味。
空气近乎凝滞。
“嘴上自称奴才,实际一身反骨。”
手依旧按在楚陵肩膀上,曲泽溪轻轻勾了勾唇。
他还是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小七,是不是你害景清?”
楚陵没有说话,汗水混着血一滴一滴砸落在地上。如果此时开口,恐怕他发出的多半会是惨叫。
曲泽溪仿佛丝毫没有发觉少年的窘迫。
他的声音冰冷而无情。
“不说话就是默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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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血从唇角处溢出。
少年盯着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是。”
声音微颤。
有些变调,但丝毫不肯示弱。
眼睛里满是倔强的光。
他不会叫这个男人看到半点儿恐惧与脆弱。
下一刻,疼痛骤然消失,曲泽溪放开了他。
男人直起身来,轻声道:“记住你今天的话。还有……”
“未曾完成任务,琼丹罚你,还是罚的轻了。”
“自明日起,打入蛮荒之地,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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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荒之地可是丝毫不逊于幽冥天涧的大凶之地。
紫苑脸色微变。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听楚陵干脆利落的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