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原俊雄,男,大正三年出生于栃木县足利市,曾以陆军成员身份就读于东京外国语学校以及为侵略民国培养特工人才的拓殖大学。
先后供职于日本驻瑞士领馆,参谋本部,目前是中佐军衔,参与筹备后方勤务人员培养所,这是我们所能查到的关于目标的所有情况。”
特务处茳城办事处内,左重站在幻灯机旁介绍着秋原俊雄的资料,手上不停摁动换片开关,向下方的古琦等人展示提及的地点与人物照片。
咔哒~咔哒~
幕布上日本参谋本部大楼照片快速闪过,一个面貌憨厚,略显肥胖,身穿西装的中年人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这是瑞士方面利用航空邮件发来的最新情报,为了这张照片,领馆工作人员花了数千美金,才从一个采访过秋原俊雄的记者处获得了底片。
将资料放完,左重关闭幻灯机打开电灯,看向手下们:“你们看过有什么想法,大胆地说说看,大家集思广益,不要怕说错。”
在场的特务们互相看了看,军衔和级别最高的古琦抹了抹越来越秃的头顶,首先发言。
“根据这些情报,基本可以断定秋原俊雄是日本陆军的情报人员,并非普通的外务省成员,同时对方的晋升很不合常理。
日军内部晋升有着一套完整的程序,尤其是尉官到佐官的跨越非常困难,一要看是否是陆士和陆大毕业,二要看资历。
秋原俊雄不属于这两者,为什么仍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快速晋升,甚至有资格参与一個新秘密机关的组建工作呢。
我个人认为这或许跟顾中亚有关,如果目标成功策反了一个国府重要人员,因此立下了大功,他被提拔就变得合理了。”
不愧是老情报了,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与果军相比,日军的正规化建设很早便开始,人事任命有着严格的标准,无论是谁都得遵守,其中也包括情报人员。
这种利用敌人内部制度作为推测依据的分析方式,准确度很高,因为一个成熟的团体不会为了某一个人去破坏规矩。
古琦讲完,宋明浩、吴敬忠也一一说了自己的看法,三人的意见一致,那就是顾中亚和秋原俊雄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一个日本陆军安插在外务省的间谍,私下接触果军的军官,不管他们有没有达成合作,这件事本身就透露着可疑。
更重要的是,顾中亚回国述职的时候,对于此事闭口不谈,虽然老实交待有可能被怀疑,但选择隐瞒,一旦事发,后果更严重。
作为一个职业军人,一个拥有正常思维逻辑的成年人,应该能分得清利弊,所以他这么做一定有着深层次的原因。
听过古琦三人的发言,左重没有立刻表态,思考了一会看向邬春阳,点了对方的名字。
“春阳,该你了。”
“是,副处长。”
邬春阳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刚古科长他们说的很全面,我就不多加赘述了,我感兴趣的是那个后方勤务人员培养所。
按照情报所说,秋原俊雄将以大佐军衔主持这个机关,综合此人的特工身份,此地很可能是一个间谍学校,我认为需要加强关注。”
“恩,坐下吧,今天只讨论案件,这件事我会让人跟进。”
左重压压手,打断了邬春阳的讲话,长谷良介搞不到培养所的具体情报,若想弄清楚内中详情,估计得要林傅一郎子爵大人出马了。
对方工作的大藏省掌管全日本明面上的财政开支,既然是学校,成员不会少,鬼子陆军穷得叮当响,不会自己出钱,肯定需要拨款。
只要有账目,特务处便能反推出这个秘密机关的规模、人员数量乃至训练科目、训练强度等情况。
他瞄了一眼文件上的后方勤务人员培养所这几个大字,莫名有种感觉,未来他们还会听到这个名字。
“副处长,我这边有些情况。”
忽然,之前一言不发的沈东新说了一句,接着将一沓卷宗分发下去,口中跟众人解释起来。
“前几天,副处长安排我对顾中亚和日谍姚力的时空轨迹进行碰撞对比,尤其是后者接头期间,经过我们的调查果然有了发现。
近期姚力联络上级时,顾中亚不是出门参加会议,就是去周边检查防空布置,一次两次是凑巧,这么多次绝对不是单纯的巧合。
在确认了这一点的情况下,针对姚力的交待,我进行分析后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可能对我们锁定日谍头目的真实身份有所帮助。”
他说着翻动卷宗,指着其中一页朗声道:“请大家看第三页,据姚力的供认,被策反之后他和上线的联络全部通过死信箱完成。
但自从国府撤退到茳城就变成了死信箱加上电话联络,这或许是因为日本人开始重视茳城的情报工作,意图提高情报的传递速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解释,那就是本地日谍情报组织的高层和组织架构发生了某种变化,致使他们不满足于只用死信箱来联络。
副处长曾说过,姚力的上面有信鸽和安全哨,即顾中亚和纸扎店老板,而顾中亚先前在金陵任职,纸扎店老板却一直在茳城。
这说明顾中亚是后来者,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纸扎店老板正是姚力最早的上级,等国府西迁,日本人将情报力量做了整合。
手段无外乎三种,一是让日谍头目接管茳城所有情报小组,二是把顾中亚这类人安排其间,三是让原来的那些负责人充当安全哨。
这样单线联系的两层结构就变成了三层,姚力上一层人员的重要性降低,就算出事也不会影响到整个情报网,自然可以使用电话。
况且环节越多,信息流通的速度越慢,敌人不是不知道电话存在隐患,可为了保证情报、命令的及时性、有效性,不得不这么做。
基于以上情报判断,顾中亚身后的日谍头目有较大概率同样是从金陵迁移而来,说不定就藏身在随行西迁的众多国府官员当中。”
经过沈东新抽丝剥茧的剖释,很多问题得到了解答。
比如日本人为什么在情报组织的第二层安排两个人。
比如日本人为什么可以在短时间内组建一张情报网。
比如日谍为什么要采取不利于保密的电话进行沟通。
众人低声讨论了片刻,很快形成了统一意见,同意沈东新对日谍头目身份、日谍组织结构变动的分析。
“啪啪啪啪……”
左重为自己发小的精彩分析鼓起了掌,对方加入特务处有两三年了,终于从一个稚嫩的军校学生成长为合格的情报人员。
其实在此之前,他就察觉到这中间的问题,不过他想看看沈东新什么时候能想意识到,便没有提醒,结果没让自己失望。
情报工作不只是听墙角、杀人放火,还需要透过纷杂的现象看到事物的本质,从一团乱麻中找到关键的线头并理出头绪。
缓缓放下手,左重笑呵呵环顾了一圈:“大家都听到了吧,现在顾中亚涉谍确定了,日谍头目的线索也有了,该怎么做,不用我说了吧?”
“不用了,副处长,抓人吧!”
归有光第一个举手,一脸兴奋道:“您让我们不要跟踪监视顾中亚,以防惊动目标,这会有了确凿的证据,必须先将他控制住。
整合情报力量不是小事,日谍头目肯定需要面见一部分人员,传达命令、布置任务,这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不信撬不开他的嘴。”
古琦等人听完点点头,难得没有反对归有光,抓捕顾中亚有一定的断线风险,可值得一试。
失败了无非是对所有外地来茳城的人逐一调查,即使最后抓不到人,强大的威慑也会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反正上峰给特务处的任务是清理日本人的情报力量,目的是压制日益猖獗的日谍,策应前线作战。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能够迫使日谍暂时停止情报活动,何尝不是一种胜利。
左重见手下们没意见,双手撑着桌面:“那就准备吧,尽量不要在顾中亚住所和防空司令部动手,抓捕消息能瞒多久是多久。
非必要也不得开枪,我要目标完完整整的出现在审讯室,特别是你,归有光,把你的脾气收敛着点,别动不动就闹出人命。
另外通知湘省站,同步行动控制顾中亚的亲友,如有反抗就地枪决,用最快速度将人送到茳城,以便审讯人员实行攻心策略。”
讲到最后,他叹了口气:“至于我,得先去跟局座汇报,再向委座请示,万一得罪了宋部长,财神爷一生气,咱们都要倒霉。”
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心里不是个滋味,明知目标有日谍嫌疑却不能抓人,这种感觉太憋屈了。
幸好查到了实据,不然只能看着对方舒舒服服的在医院养伤,他们这么做真的值得吗,特务们心思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