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城里墓地要续费的事,我倒是听说过。可要续费了,他们不联系家属,把催费单贴墓碑上是什么意思?追债追到阴间,叫死人都不能安息?”
这一点,让阿中很不能理解。
大伯道:“咱也不知道哇。许是我那几个不孝子联系不上,人家就把催费单贴墓碑上,寻思着亲人来扫墓总能看见。可那些混账东西,已经好长时间没来扫墓了……”
阿中听着也有些气愤,又问道:“大伯,那你咋不入他们的梦,反而来找我?”
提起这茬,大伯更加气愤了:“那些混账东西,一睡觉就死沉,我入了他们的梦,不管咋哭他们愣是不答应。我又没法说话,只能干着急。”
“后来我就想到了你……哎,也不光是你,其实家里关系近些的亲戚我都入过他们的梦。只有你给我烧了钱,能听到我说话。阿中啊,大伯从前真没白疼你……”
一梦醒来后,才刚刚凌晨两点多。
想到梦里大伯的哭诉,想到死了就被儿女遗忘,被墓园逼债的悲催。
阿中觉也不睡了,直接拨通了大伯其中一个儿子的电话,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来一遍,又训斥道:
“大伯对你们的生养之恩大过天!他活着的时候还帮你们带过娃娃,结果这才死了几年,你们连墓都不扫了?害得老人家,做鬼都不安生!”
大伯儿子闻言也吃惊不已:“我说最近睡觉总不踏实,老听到有哭声。原来是我爹在闹腾!哎,我们不信鬼神啊,总觉得死了就是死了,扫墓祭祀就是一种表面功夫。至于墓地……那是我爹生前自己买的,我们也不知道20年后还要续费啊。谁知道陵园方那么绝,催债都催到阴间了!”
阿中道:“你这说的是人话吗?咱们华国人扫墓祭祀,那是几千年来留下的老传统,是对先人的缅怀!老传统,哪能说丢就丢的?反正不管咋说,该续费的赶紧给人续上,要真让大伯没地方住了,看大伯饶不饶得了你们!”
一顿训斥之后,大伯的儿子也不敢怠慢,立马表示天一亮就赶去墓园,该续费、续费,该扫墓、扫墓。
……
另一边,某医院。
明明妈从桑非晚的直播间退出来后,第一时间就给在家里的筹钱明明爸打去了电话。
明明爸听说了这事,第一感觉是很荒唐。
可事关儿子的性命,明明爸哪怕不信,也还是立刻就赶到了医院。
妻子让他去调监控,他嘴里数落着她神神叨叨的,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去了监控室。
经过几个小时的排查,终于找到了怪异的地方。
那是10天前,明明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和妻子在给孩子办理出院手续。
明明早在病房里呆腻味了,如今大病初愈,就跑去了住院大楼下的花园里玩耍。
这时,有个坐在轮椅上,如枯槁般的老人也被护工推出来晒太阳。
护工把老人安顿好,就去忙别的事了。
阳光正好,天气和暖。可老人却觉得遍体生寒,哪怕身上穿得再厚实,可体温还是如生命一般慢慢地流逝。
他呆呆地坐在轮椅上,清楚地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松垮的眼帘掀开,浑浊的眼眸望向周围——
他看着明媚的阳光映照在万物上,熠熠生辉。
稚嫩的孩童,在草地上追逐着蝴蝶,跑来跑去。那鲜活又生动的模样,多让人嫉妒啊!
他也曾经是个孩子,也曾这样活泼顽皮过。
可几十年的光阴转眼就过去了。
他,也快要死了。
在老一辈的传说里,阴间是那么的恐怕,遍布牛鬼蛇神,想想都让人胆寒心颤。
多想再重头活一次,多想再好好地感受世间的一切美好。
为什么时光无情?
为什么身体衰败得这么快?
他浑身的骨头都已经僵硬了,不能再跑跳,甚至连身上的毯子滑落了,都没办法弯腰去捡?
他不能捡,善良的小男孩帮他把毯子拾起来。
“爷爷,您的毯子掉了,我帮您盖好。”
“谢谢,你真是个好孩子。”
“不客气。我去玩了,再见老爷爷。”
“等等!”
老人唤住了小男孩,浑浊的眼眸贪婪地盯着孩子稚嫩的身体上下地打量:多么年轻的身体啊,多么灵活的手脚啊,多么幸福的孩子啊!
“小朋友,爷爷有个事情想让你帮忙,可以吗?”沟壑丛生的老脸上,努力地挤出了一丝微笑。
“爷爷,您要我帮您干什么?”
“爷爷已经很老了,老得快要死了。可爷爷不想死啊,世界日新月异,生活也越来越好。爷爷年轻时过得辛苦,好不容易日子好了,我还没享几天福,却转眼已经到了人生的尽头。我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舍不得死啊!”
男孩听着他的话,心底莫名地有些恐惧,“可我不是医生,我帮不了你。就算是医生,也不能阻止衰老啊。”
“别人不可以,你可以。小朋友,你能代替我去死吗?”
说着,那枯槁般的手猛然抓住了小男孩稚嫩的小手……
明明爸从监控上听不到两人的对话,只能看到那位坐轮椅的老人抓住了孩子的手后,孩子起初还有挣扎的痕迹,但很快就呆站着不动了。
不多久,一老一少松开了手。
老人的护工也回来了,见老人垂着头似乎睡着了,便把人给推了回去。
而明明则一直愣愣地站着,使得监控画面看起来都好像定格了一般。
又过了几分钟,明明妈出现在画面里,她本来想拉孩子离开,结果孩子却突然晕倒,再度被送回病房,直到现在都没能出院。
明明爸愤怒了。
他一直以为孩子染上了什么怪病,可此刻从监控画面上看来,肯定和那老头脱不了关系!
老头叫张大志,今年已经九十岁高龄了。
他身体一直很好,直到最近几年瘫痪,导致半身不遂,在医院的疗养区一住就是两年。
而此刻,没有人知道的是,那具腐朽得即将要失去生机的身躯里,却禁锢着一个稚嫩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