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疑惑还没问出口,钱女士的脑子就开始迷糊了起来,恍恍惚惚中,时光飞快地退回到了42年前。
她的耳边传来一个男人冷冰冰的声音:“你叫李月红?”
她一抬头,就看到自己身处在一间简陋的房间里,红色的搪瓷脸盆搁在脸盆架上,旁边儿放了一台新的缝纫机。
而她的妈妈李月红,穿着充满年代味的婚服,坐在床边,低着头一脸的娇羞。
那时的母亲是真的年轻,真的好看呀!白皙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弯弯的眉毛,挺翘的鼻子,红红的嘴唇似笑非笑。
父亲钱栋梁,穿着款式老土的黑西装,搭配一张国字脸。此刻也正呆呆地盯着母亲看。
看起来,这应该是爸妈刚结婚的时候。
我为什么会到这里?
“爸!妈!”
她上前喊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他们好像看不见她,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钱女士反应过来:所以那个主播是用这种方法,让我来看看我爸妈经历的一生吗?这些画面,难道是催眠产生的?
听母亲提过,他们当年是包办婚姻,结婚之前彼此面都没见过。嫁的人是好是坏,全凭运气。
看爸妈的样子,也算是郎才女貌,挺般配的。
紧跟着画面一转,又到了第二天。
婆婆早早来敲门,喊李月红起来做早饭。
钱栋梁家里人口多,下有弟弟妹妹,上有父母和奶奶。
从前,钱家的家务活都是钱栋梁的母亲在操持。李月红进门后,那些活儿就都转到了她的头上。
好像他们娶进来的不是一个媳妇儿,而是家务继承者。
李月红一大早就被叫起来,给一大家子的人做早饭。
忙忙碌碌一早上,临吃饭了,却发现位子都被占满了。
直到婆婆扒拉完了饭,才把位置让给她,临走还说了句:“你吃快点,吃完了把碗洗了。”
那个年代,女人过得远比现在更辛苦。
而她的丈夫钱栋梁像块捂不热的冰块一样,总是板着脸冷冷的。
吃饭的时候,连端菜搭把手的活都不会做,必须等着妻子把筷子、碗递到手上才会动一下。
钱栋梁的这番做派,和他的父亲、弟弟如出一辙。
穷得叮当响的家里,却偏偏出了三大老爷,真是可笑。
晚上,婆婆打了两盆水,一盆她端去给自己男人,另一盆让李月红端去给钱栋梁。
见媳妇站着不动,婆婆冷声道:“你男人在地里忙活了一天,受苦受累的,你当媳妇的就该给他端水洗脸、洗脚,还愣着干什么?端走啊!”
那是李月红第一次给钱栋梁端洗脚水。
把水放下后,她对丈夫说:“以后你能不能自己打水?或者,去院子里洗也方便。”
钱栋梁冷漠地看了妻子一眼:“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有手有脚的,为什么非要我伺候你?”
“你下地干了一天活,可我也没闲着呀?你累,我难道不累吗?”
丈夫没有说话,擦了脚之后躺在床上睡了,留给妻子一个冷漠的背影。
第二天晚上,婆婆照样喊她给钱栋梁打洗脚水。
她不动,婆婆就是各种数落,指责她不够贤惠。公公话少,可看她的眼神冷冷的。
小叔子则笑着说:“嫂子不就是端个水吗?多大点事啊,没必要闹的大家都不开心。”
一家子同气连枝,她一个刚进门的小媳妇哪里敌得过?
没办法,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她还是屈服了。
于是,给丈夫打洗脚水这样的习惯一直保持到老年,作为女儿的钱女士自然是知道的。
时间久了,女儿都有些麻木了,还觉得是母亲心甘情愿这样伺候父亲。
此刻才知道原来是父亲一家人给母亲立的规矩,而父亲作为直接受益人,默许这种规矩,并沿用到老年。
钱女士看到那时的母亲是真的很辛苦,不但要伺候着父亲一大家子人的吃喝。还要喂猪,养鸡,帮忙干农活儿,一天到晚没有闲暇时刻。
可比起身体上的辛劳,精神上的压抑却是更难忍受的。
钱栋梁是个远近闻名的老实人,街坊邻居们都夸奖他踏实肯干。谁家有事儿喊一声,他二话不说就去帮忙。
可在家里呢?
在家时,他就像一块木头,像个冰疙瘩。
他从来不会对妻子嘘寒问暖,从不会问妻子累不累?为什么又掉眼泪?
就连妻子月经来了,肚子疼痛难忍,他也只是冷漠的说:“躺一会儿就行了,就起来做饭!我和爸还要下地干活,不吃饭没力气。”
“我肚子不舒服,你难道就不能关心我两句吗?你是我男人呀!”
“我又不是医生,我关不关心有什么用?”
男人说完转身就走了,他冷漠得连吵架都不愿意吵。
有一回李月红回娘家。
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和娘家父母说:“我想离婚。”
李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把碗盘都震得咣当响:“你才结婚多久,就要离婚?我们家往上数几代,就没有听说离婚的事儿!你要敢离婚,我打断你的腿!”
李母也劝着:“栋梁是个老实人,踏实肯干,谁不夸他好?夫妻俩就算有什么矛盾,那不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离婚的话可别随便提,传出去被村里人笑掉大牙。这年头,正经女人,谁会随便离婚?”
“什么?他不懂得心疼人?男人都那样粗心!你才刚结婚,有些不习惯是正常的,多磨合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再看看你表姐夫,天天烂赌,还动不动和你表姐打架,你表姐都没说离婚,还不是照样给他生儿育女?”
“女人这辈子啊,咋过不是过呢?”
那个年代,又是在偏远地区的农村,离婚是真的很少见。只要嫁了人,即便跳进的是火坑也要咬牙熬,哪怕把一辈子烧成灰,都要洒在夫家的坟头上。
没有娘家的支持,李月红没办法只能歇了离婚的心思。
没过多久,她就发现怀孕了。
然而怀孕,也没有让丈夫表现出太多的喜悦。
李月红总觉得丈夫似乎不爱笑,哦不,他只是不会对自己笑而已。
家里来客人时,面对那些亲朋好友时,他是个周全而讲理的人,也会和人说说笑笑。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面对自己时从来不笑。
有一次李月红忍不住问他:“你就不能对我笑一笑吗?”
钱栋梁说:“有什么好笑的?”
“那你咋就对别人客气,对我就一直是个大冷脸?”
“招待客人当然要客气客气,对着你还装模作样的,累不累?”
“可是……”
“别废话了。关灯,脱衣服!”
“我怀孕了,身子不方便。”
“我找人问过了,三个月已经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