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福听了,好奇地抹把大鼻涕:“姥爷,啥是寄死窑?”
村长啥都没说,只是抬头看了看南边的山头。
寄死窑这三个字,已经有五六十年,没在大柳村出现过了。
想当年,南纪国闹大蝗灾时,饿殍遍地。
为了把活命粮食留给劳动力,很多村子便把年逾六十的老人们,背到山上石洞,再把洞口封住,给老人活活饿死,这便是寄死窑了。
村长本不想用这般残忍之法,对待村里任何一人。
可姜老太这祸害,确实也不配再吃饭了。
不对她狠心些,那便是对冯氏一家的残忍。
于是村长摸摸外孙的头,叹声道:“旺福,你只记住一点,以后不管有谁靠近你糯宝妹妹,要欺负她还有她家人,你都得和姥爷一起护着,知道了吗。”
在旺福似懂非懂地点头后,村长神色一凛,这就招呼来几个汉子,把姜老太太往山上送!
——
大柳村少了一窝祸害,仿佛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连着三四日,又陆续飘了雪花,映得村子里白茫茫一片,落得了个真干净。
待小年一过,年味可就真出来了。
各家各户纷纷贴上了窗花,挂上了灯笼,从村头走到村尾,四处皆是一片喜庆。
姜家人去山上告慰了姜大山,又把那坟包重新修缮,起了个石碑。
此事在大伙心里,终于算是尘埃落定。
这天早起,全家照旧先要来正房看看妹妹。
不知啥时,姜家人早就养成了习惯,早上不来看看妹妹睡觉,全天干啥都不得劲。
姜丰年打着哈欠,摸了摸妹妹的小额头,就朝老人堂去了。
要把让老李头鞣制的兔皮取回家。
好回来给妹妹做兔毛比甲。
姜丰虎起来晚些。
裹着小袄跑进里屋时,正好小糯宝已经醒了。
“妹妹已经睡好了,快让二哥抱抱,香两个!”
姜丰虎这就抱起妹妹,搂在怀里吧唧两口。
只是他那胡茬太硬,扎得糯宝小脸都疼,气得她反手就薅丰虎头发。
“哎呦呦!”
听到里屋传来动静,冯氏跑来一看,抬脚直踹姜丰虎大腚。
“老二,你那一脸胡子拉碴,不刮个干净就敢亲我闺女,你是不是又皮痒痒了!”
姜丰虎一看娘要发威,委屈得直摸下巴。
“娘,大男人谁把胡子刮那么干净啊,那让人看了不笑话吗。”
村里汉子讲究些的,都一个来月刮上一回。
不过嘴上没毛说话不牢,所以回回也都不刮干净,故意留出一截,显些男子气概。
冯氏抓紧了手里笤帚:“谁管你被不被人笑话,总之,扎疼了我闺女就是不行!再有一次,小心老娘抽你!”
眼看娘手里的笤帚就要发威,姜丰虎赶紧放下妹妹,撒丫子跑出去扫雪去了。
小糯宝嘿嘿笑着拍拍小手,赶紧给了娘一个香香:“还是娘威武!”
冯氏过来摸摸闺女的脸蛋儿,见没被扎红,这才放下心来。
她又回了外屋围着灶台,琢磨着走油做炸货的事儿了。
这年前做些炸食,留着正月里吃,可是他们北地过年很要紧的习俗。
以往家里穷困,既没油用,又没肉吃,能勒紧裤腰带炸上一碗萝卜丝丸子,全家一人吃俩,就已经是够奢侈。
如今有了条件,冯氏自是要多做一些,补补孩子们以前亏的嘴。
她正琢磨着该炸哪几样,这时李七巧便掰着手指头数道:“炸个里脊肉、茄盒、虾仁、黄花鱼、地瓜丸子,再弄个萝卜丝丸子,一共炸个六样儿,你看咋样啊娘。”
看着儿媳已经想得妥当,冯氏不由笑了:“就按你说的弄。”
有这心细如发的儿媳妇,还用她操心些啥,自然是进屋陪着闺女就是。
听到有炸里脊肉可吃,丰苗馋得直甩哈喇子,跑到外屋就坐在板凳上等。
李七巧顺道就让他帮自己搭把手。
“昨晚下雪,筐里的柴被打湿了,不好点着,老五去拿个引火的东西,帮二嫂把火点了。”
姜丰苗动作麻利,这就满屋子找好烧的东西。
正好西屋炕边放了个纸本子,他着急吃肉,看都没看,就直接丢进灶下生火。
“二嫂,火点好了,快下油吧。”丰苗咽咽口水直乐。
等丰景从外面回来时,在屋里找了好一圈,不免满脸疑惑。
“我那课业本子呢,刚写好放在炕边,谁给拿了!”
丰苗这才知道捅了马蜂窝,顿时双腿一紧。
啥都不说就专心烧火。
小脸儿吓得煞白。
“我……我可没看到啊四哥,啥……啥是课业本子……”
待看到灶下还剩一角的宣纸本子后,丰景急得脸红,揪着丰苗就要揍他屁股。
“那可是我写了大半个月的,一整个冬天休沐期的课业都在里面了,你咋能给我当烧火纸!”
丰苗一心急着吃肉,哪里想得了那么多,现下被丰景揪住直揍,呜呜哭着也不敢喊娘。
“四哥,我不是故意的呜呜,我也不知那玩意是要紧的啊,你的书本不是向来放在包里头,啥时也没乱放过。”
丰景平日里自然不会乱放。
只是今日刚刚写完,准备拿给村里张秀才,让他帮忙看一眼,结果就被丰苗给当废纸烧了。
不知打了多久,丰景也懒得打了,自己亲弟弟又不能下重手,烦得他只好跑到外头静坐。
丰苗捂着屁股,哎呦呦地爬上炕头趴着。
这会儿炸里脊的香味飘出来,他也不敢下地去吃,生怕又惹丰景生气,只能吸溜着口水偷偷忍馋。
小糯宝看着两个哥哥难受,不免一阵挠头。
她赶紧喊来二嫂送了里脊肉上炕:“五锅锅不哭,哭起来好丑,糯宝可不喜欢看!”
丰苗一听,赶紧摸了鼻涕,露出个比哭还丑的笑脸。
小糯宝生怕他再笑,抓了一把里脊肉塞进他嘴里,然后又琢磨咋安抚四哥。
这五哥有了吃肯定就乐了。
但四哥哥的课业不能耽搁了啊。
要是从头补上,指不定要熬多少个夜,想想小糯宝就有些心疼。
自打四哥读私塾后,又清瘦了不少,难得休沐回家,可别再给累着了。
她抓抓脚底板,正寻思着这家没她都得散,这时,就听一阵吵闹声在外面传来。
“你这不要脸的,连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东西都偷,要不是看在文才的份上,咱两家又算是远亲,这事儿肯定甭想这么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