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家已经让人通知了姜昌年、薛元弼、李伯懋,这三位大人马上就会进宫。”
郑太后理了理发间的凤钗。
“云绾,沈绍琪作为扬州知府难逃干系,就是沈正青也会受牵连。哀家的意思你明白吗?”
“太后娘娘,我明白,即使我已经脱离了沈家,但我作为曾经的沈家二小姐,名声也会被连累。可若是让沈绍琪这等利欲熏心之人逍遥法外,如何跟天下的百姓交代?还有扬州官场,恐怕上行下效,已是一片黑暗了。”
“所言甚是,朝廷决不能够姑息养奸。”郑太后的眼底浮上了厉色。
“哀家已经让阿宝罗列出沈绍琪贪污库银的证据,还包括他和陈国公往来的账本,至于人证……”
“此事倒不好让卫心兰出面,哀家要将她留作一枚暗棋,还得想想这个‘人证’的人选。”
“太后娘娘,您看我行吗?”
沈云绾曾经和萧夜珩具体讨论过,包括当初想要揭发沈绍琪、却惨遭灭门的小吏,沈云绾还亲自为他医治过。
从逻辑上来讲,自己和沈家有仇,所以这个叫海宁的小吏才会找到自己,把证据交到自己的手上,自己再呈给太后过目。
况且自己和海宁也接触了一段时间,不怕他露馅。
“不行,陈家若是知道你在里头掺了一脚,以萧君泽的狠毒,他是不可能放过你的。”
郑太后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哀家绝不可能让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沈云绾暗想,太后娘娘和萧夜珩不愧是祖孙,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难道自己在太后娘娘眼中就这么脆弱吗?
“太后娘娘,我如果是宸王,把自己从此案中摘去还怕来不及呢,若是真对我动手,不是不打自招吗?”
沈云绾的明眸中浮上了一丝讥诮。
“既然这桩‘贪墨案’还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宸王只会说自己毫不知情,把事情全推到陈国公身上。所以,我还是很安全的。”
“云绾,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哀家看,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郑太后就怕萧君泽一时昏了头,做出不理智的事。
“可是太后娘娘,不会有比我更好的选择了。马上陛下和三位大人就要到了,恳请太后娘娘早做决断。”
沈云绾话音方落,柳双走进了大殿。
“太后娘娘。陛下马上就要到坤仪宫了。”
“太后娘娘,您别再犹豫了。”
沈云绾面色一紧,站起身,径自对着柳双道:“柳姑姑,谨王殿下送来的罪证呢?把它交给我。”
柳双闻言站着没有动,而是看了太后一眼:“太后娘娘,这……”
“阿柳,你不要跟着云绾胡闹。”
郑太后摇了摇头。
这时,只听宫门外头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请安声:“奴才/奴婢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柳姑姑,赶紧把证据交给我呀。”
沈云绾急得拽住了柳姑姑的手臂。
“一会儿我这个证人当定了,若是我手里没有证据,陛下少不得在心里又给我记上一桩罪。”
柳双不料会被沈云绾“威胁”,无奈地朝着太后的方向看了一眼,自己倒成了夹在中间的了。
她只好妥协,返身从红酸枝的柜子里取出一个卷轴,交给了沈云绾。
“太后娘娘,奴婢违抗了您的旨意,这就下去领罚。”说完,柳双飞快地退出了大殿内。
义安公主的性子连太后娘娘都拗不过她,自己一个奴婢还是算了吧。
只是柳双离开时,眼底却暗藏着笑意。
太后娘娘还有谨王殿下,这祖孙两个的性子一个比一个刚强固执,没想到却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儿臣参见母后,不知道母后召儿臣前来,是有何事相商?”
皇帝走进了大殿内,看到沈云绾还在这里,墨眸闪过一道异色。
“义安不是去给陈文杰看病了?情况如何?”
“回禀陛下,陈二公子伤势太重,臣女也无能为力。”沈云绾恭敬地给皇帝行了一道福礼。
“平身吧。”皇帝挑了挑眉,语气倒还算和蔼,“这么晚,你怎么想起进宫来了?难道是母后的身体……”
皇帝的目光浮上一丝惊疑,立刻看向太后:“母后,是不是您哪里不适?”
否则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召沈云绾进宫?
太后温声说道:“皇帝不必担心,哀家身体很好。倒是云绾这孩子,在回公主府的路上被人拦下,还递上了一张状纸……”
“哦?”皇帝目光一黯,目光犀利地打量着沈云绾。
“朕倒是奇怪,这告状不去找京兆衙门,不去找刑部,为何要找你一个女流之辈?你收到状纸,不去求证,反而闹到了母后这里,真当母后这里是刑部的大堂吗?”
最后一句,皇帝的语气犹如惊雷一般,浓浓的威慑扑面而来,犹如泰山压顶一般,令人呼吸困难。
沈云绾恭敬地垂下眉目,平静地说道:“臣女不敢。只是兹事体大,那个递状纸的人被人灭了满门,只有他侥幸逃得一命,冒死上京,求到了臣女这里。”
沈云绾跪在了地上:“臣女不敢有负所托,只好来打扰太后娘娘的清静,希望能还此人一个公道。”
“既然被人灭了满门,他又是如何侥幸逃出的?朕看你是谎话连篇,危言耸听来欺骗母后!”
皇帝发现这沈云绾就是一个搅屎棍,每次她进宫都没有好事。
皇帝都要怀疑沈云绾是不是和贵妃一系有仇了。
“皇帝,云绾手里的证据你看都没看,怎么就断定是他危言耸听?”
太后皱起眉,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还是看过证据再说吧。”
既然太后吩咐,皇帝也只能应下。
他沉着脸从沈云绾的手里接过了所谓的证据,打开卷轴,在面前缓缓展开。
竟然是一封血书,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让皇帝皱了皱眉,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盯着上头的内容,逐字逐句地看了起来,越往下看,就越是触目惊心。
最后,皇帝“啪”的一声合上了卷轴,怒道,“混账东西!”
“陛下,那人在京城之中东躲西藏地待了大半个月,听说臣女和沈家矛盾甚深,才会找到臣女这里。这些白银关乎的不仅仅是河堤,还有三地百姓的性命!臣女无法坐视不理,还请陛下恕臣女擅专之罪。”
沈云绾虽然不喜欢磕头,但为了扬州府的百姓,恭敬地朝着皇帝拜下。
“证人此刻在哪儿?”
“回禀陛下,臣女让他躲在京城的一处寺庙之中,臣女已经将地点告诉了柳姑姑。”
“传朕口谕,让盛飞羽即刻进宫,跟随柳双把证人带回来。”
钱有福闻言,一刻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着走出了坤仪宫。
钱有福虽然不知道卷轴上的内容,但陛下如此震怒,想必是捅破天的大事!
河堤?难道……是朝廷拨下的河堤银出了事?扬州知府是谁?好像是沈绍琪!
钱有福的心头霎时“咯噔”了一下,那沈绍琪可是义安公主的胞兄啊!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钱有福的心思暂且不提。
大殿内,沈云绾说道:“陛下,证人叫做海宁,是扬州城内看守库房的一个小吏。他们家三代为吏,所以才会发现库银丢失之事……”
“海宁?”
皇帝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你说他被人灭了满门,可知道下手之人?”
沈云绾摇了摇头:“回禀陛下,海宁发现库银丢失之后,就将此事报给了当时的巡按御史,然而,当天晚上,海家就遭了毛贼,海宁的父母、儿女全都被毛贼所杀,海宁的妻子生前还遭受了折辱……”
“真是禽兽!”郑太后气地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茶碗“叮当作响”。
“那海宁又是怎么逃过一劫的?”
郑太后压着怒火问道。
“海宁那天晚上,恰好与同窗凑在一起喝酒,不想醉倒在路上,就这么在街头睡了一夜,因此才逃了过去。可能是上苍开眼,看不得扬州百姓受此大难,此庇护着海宁死里逃生……”
“母后,您切莫因此气伤了身体。您放心,朕这就让人去捉拿沈绍琪,凡是与此案有关之人,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皇帝也没想到沈绍琪区区一个扬州知府就敢有这么大的胆子!
三十万两河堤银子他都敢动,真是丧心病狂!
还有沈正青,自诩正人君子,却教出了一个畜生不如的儿子!
“来人,捉拿沈正青、沈绍琪父子,将他们二人速速提到朕面前。”
皇帝寒声道。
还在殿内的宫人领命而去。
太后方才道:“此事,哀家已经派人通知了姜昌年、薛元弼、李伯懋三位大臣,这三人平时跟沈正青来往不深,不怕他们会泄密。只是……”
“皇帝。”郑太后看着儿子,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上百万两雪花银,以沈家的胃口恐怕还吞不下,哀家怀疑,这些银子的去向除了沈府之外,一定还有别的地方。”
“母后所言极是,朕会彻查到底的。”
皇帝并没有联想到陈国公身上,还觉得太后此举太轻率了。
“儿臣以为,此事还是等着明日早朝、群臣商议为好,母后觉得呢?”
闻言,郑太后掩去了嘴角的笑意。
恐怕一会儿提审了沈绍琪,你就不会这么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