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西山境东部，血炎宗。
十几道身影仓皇落地，走进宗门大殿。
有人看向在主位坐下的中年男子，担心道：“宗主，我们一直没能联系上大长老，要不要派人与雪月剑宫接触。”
血炎宗宗主看了一眼身旁空缺的位置，冷声道：“若非他执意要分头行动，我们早就拿下甘州，宗门被他拖累至此，死了才好！”
众长老感受到他话里的滔天怒意，齐齐噤声。
他们血炎宗拿着林家的命令直奔甘州，其实距离拿下甘州也差着十万八千里，但这一次集全宗精锐出动，不仅没能捞到什么好处，还损失惨重，实在倒霉。
血炎宗宗主靠在座位上，说道：“听说白焰宗高层尽数折在甘州，此事是真是假？”
有长老立马回答道：“是真的。他们直接和雪月剑宫对上，连宗门弟子都损失大半，已经沦为三流势力。”
“哎，谁也没想到雪月剑宫离开西山境后反而发展得极好，已经有圣王境的剑修。”
血炎宗宗主听着这些就觉得烦躁，说道：“林家突然生变，这次出手的其他势力不一定比我们血炎宗好过，你们下去仔细打探，我们要趁着这些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先吞下白焰宗！”
众长老领命离去，血炎宗宗主眼里闪过一道浓重的忧色，重重一拍座位扶手，身下的座位塌陷，出现一个密道入口，他顺势落进密道之中。
血炎宗宗主双脚刚落到地面，一只手掌便贴上他的后心，随即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别动！”
血炎宗宗主心中大骇，连忙问道：“我不动，你是不是西山卫？”
“……你为何不听长老的命令？”
血炎宗宗主松了口气，说道：“我已经快拿下甘州。”
“哼！”一道雷霆冲进雪炎宗宗主体内，他惨叫着倒在地上，扭头看去，只能看到女子的轮廓。
林幼薇站在阴影中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刚才在大殿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现在再说一句假话，就送你去和你的大长老团圆。”
血炎宗宗主经脉被封，坐在地上老实道：“我们确实冲进了甘州府城，但很快就被两仪宗的人赶了出来。”
“所以你们直接逃了？”
“不是，不是。”血炎宗宗主心中觉得怪异，但还是继续说道：“林家主两天前便和朱雀盟的盟主在宝栖楼议和，这件事已经传开，此次出动的势力都退回了西山境。”
“咦？”
这声轻咦与问话之人的音色不同，血炎宗宗主没忍住抬头看去。
刘葳蕤从母亲身后走出，来到血炎宗宗主面前，说道：“真有这回事？”
血炎宗宗主看到了年轻女子的脸，心中着实惊艳了一下，但当看清女子身旁之人的容貌后，心凉了半截：“你、你是林家少主林幼薇！”
林幼薇不置可否，说道：“回答刚才的问题。”
血炎宗宗主不敢大意，将他这两日听说的消息一股脑倒了出来，末了道：“起初我也不相信这件事，但看到其他势力开始回撤，便派人去打探消息，才终于确认此事。”
刘葳蕤和母亲互视一眼，目光里有些欣喜。
她们这两日一直在寻找与吞天造化大阵有关的线索，哪怕也听说了零星的风声，但正事要紧，所以并没有去特意打探此事。
林幼薇在心中默默思忖和解这件事带来的变化，问道：“你刚才误会我是西山卫，你和林昊有什么联系？”
“我……”
血炎宗宗主神色犹豫。
林幼薇淡淡道：“我已经走到暗道尽头，那里有一处特殊的禁制，一旦触动，就会被人知晓，禁制另一头是什么？”
“是你们血炎宗的灵脉？还是林昊让你们布置的阵法？”
血炎宗宗主听到这里，终于不再犹豫，道：“当初是一个全身藏在黑袍的人找到了我……”
“后来他们给我秘密送来许多修行资源，又在明面上扶持血炎宗，我才确定自己是在为林家做事。”
“阵法就被布置在灵脉上，但自从建成后，黑袍便布下了那道禁制，并警告我若是有人触碰到禁制，整个血炎宗都会因此而下地狱。”
林幼薇目光深邃，心中感叹终于找到了有价值的线索，问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是。”血炎宗宗主老实道：“我在向晴峰见过少主。”
林幼薇随手解除他身上的封印，说道：“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那个黑袍就是林昊，所以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对我出手，或是为我做事。”
血炎宗宗主毫不犹豫地说道：“我愿意听从少主差遣。”
林幼薇问道：“你就不怕林昊报复？”
血炎宗宗主苦笑：“我怎么可能不怕，不过林家主能够顺利与那木青休战议和，证明这才是众望所归，至于林昊的报复，只希望少主能够护住在下。”
刘葳蕤说道：“放心，若是忠心为我娘做事，你不会有事。”
血炎宗宗主心中大喜，这话若是林幼薇说出来，他可能还有些提心吊胆，但这位小姐是什么身份，除了林家的大小姐之外，他还是那朱雀盟盟主心爱之人。
“若是血炎宗能够有雪月剑宫那样的发展也不错啊……”
血炎宗宗主在心中激动地想到，一脸诚恳地看向林幼薇，“现在局面还很乱，少主需要我做什么？”
林幼薇说道：“血炎宗的事我不会插手，你只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从当初送来阵法材料的那群人身上查起走，顺藤摸瓜看看还有哪些势力与你们血炎宗一样。”
“若是遇到反抗怎么办？”
“用上你能想到的一切手段。”
血炎宗宗主心中一惊，应了声“是”。
……
离开暗道后，血炎宗宗主留下一枚宗主令牌便匆匆离去，只留下母女二人在大殿内。
林幼薇拿出一张西山境的地图，又把这一次入侵木槿皇朝的二十三家势力标注出来，她已经确定吞天造化大阵并非一座阵法，而是由数座甚至数十座阵法构成。
按着这个思路，林幼薇又标记出那些拥有中等灵脉的势力，一次她不经意抬头，看到女儿望着门外有些出神，手里还拿着那枚青玉发钗。
她心里轻叹一声，说道：“这段时间跟着我担惊受怕，很不好受吧？”
刘葳蕤连忙收起发钗，摇头道：“娘亲说笑了，我跟在你身边做事一直很开心，而说起担惊受怕，我看是娘担心的更多一点吧？”
林幼薇无奈地瞪了她一眼，说道：“我既担心你爹，又担心你外公外婆，自然是比你担心的多一点儿。”
林幼薇特意在最后一句话加重，刘葳蕤连忙说道：“我也担心爹和外公外婆的。”
说完她便反应过来，十分不好意思。
林幼薇“噗呲”一笑，说道：“万事开头难，现在既然已经开头，那接下来会顺利许多，你也不用待在我身边，去宝栖楼吧。”
刘葳蕤连忙摇头，她跟着林幼薇身边就是因为她可以催动那枚玉钗，带着林幼薇脱离险地，她望着云行群山的方向，笑着说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想外公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尴尬。”
“我这个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林家非议外公的声音会更多。”
林幼薇双眉微蹙，轻叹道：“确实有这种可能，希望西山境能够早点平静下来吧，到时候你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刘葳蕤目光里满是期待，笑容璀璨：“一定会的。”
……
入夜，腾龙域，雪月剑宫。
再次行走在破败的建筑之间，林永言的心情与之前截然不同。
他走进残破的宫殿，看了一眼枯竭的血池，默默走到一旁，端起墙壁上的一盏铜灯，以精血点燃灯芯后，一边踏步一边念诵着法门，等到做完这些，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待起来。
“咔咔咔。”
伴随着生涩的撞击声，他面前的地面开始下陷，出现一条幽深漆黑的地道入口。
林永言看着漆黑的入口，沉默良久才走入地道。
地道最深处，直达地下的灵脉，灵脉上被人为开辟出一片空间，在中心区域，一座祭坛正闪烁着阵法的微光。
“你终于来了。”
祭坛上，一道盘膝而坐的身影背对着林永言，开口后起身朝他看来。
这道身影浑身赤裸，就是周乾，至少外表上是，林永言的视线从心口的那道丑陋的疤痕缓缓上移，与那双幽深的眼睛对上，确定了对方的真正身份——林昊。
“怎么回事？”林永言开口第一句便问起两日前的那场大战。
林昊淡淡道：“那小子很会算计，故意被我封印进万物生焉鼎，却将周乾的元神放出。”
“周乾！”林永言深深皱眉，“他没死？”
“没死。”林昊说道：“他当初对周乾出手，恐怕就有了这样的计划。”
“他成功了，周乾与吞天的羁绊很深，我并没有将吞天的意识抹除干净，给了他们机会。”
林永言回忆起两日前的一幕幕，感到一阵深深的寒意，道：“林琅天也只是诱饵，他的目标一直是你。”
“你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多亏了他们，我才能够这么快掌控这具无垢之躯。”
林永言还有很多好奇的地方，问道：“周乾呢？”
林昊冷声道：“他想要和我争夺万物生焉鼎的掌控，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已经被彻底炼化。”
林永言很想问一句“这一次炼化干净没有”，但想了想了还是算了，环顾四周，目光落在林昊身下的祭坛上，语气幽幽道：“当初为周乾重铸肉身时，我并没有发现地底还有一处阵法，这是你的手笔？”
“是。”
“这是吞天造化大阵的一部分？”
“是。”
林永言沉默。
这两日他没有回隐峰，而是在寻找林昊的下落，就在不久前，他找到了一处阵法，触动了那里的禁制，被林昊感应到，才找到了这里。
林昊不满意他此刻表现出的态度，说道：“你在见到我之前就应该想到是这种局面，既然还是选择出现在这里，那就丢掉那些假惺惺的情绪。”
林永言问道：“这样的阵法一共有多少座？”
林昊静静地看着他，回答道：“三十六座。”
“阵眼在何处？”
林昊不答。
林永言又问：“三十六座阵法开启，是不是覆盖了整个西山境。”
林昊回答道：“还差一些。”
“还差一些。”林永言重复一遍，心里满是苦涩，“他们说得没错，你心里只有破境，根本就没有林家。”
林昊笑道：“所以我真的应劫了，我当着你的面立下道誓，肉身不存，现在已经成为现实。”
林永言摇了摇头：“不行！”
林昊目光一沉，说道：“我回答了你这么多问题，你一句‘不行’可离不开这里。”
林永言心如死灰，说道：“我知道。“
“你想要窃神，你可以拿走我的一切，只要你不要做这种惨无人道的事。”
“哈。”
林昊冷笑，身影一动，站在林永言面前，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轻轻拍了拍，说道：“我知道你可以为林家付出你的一切。”
“但你认真想过没有，若是让林琅天这些人重掌林家，你注定会是一个叛徒。”
林永言目光一颤。
“叛徒”这个词他太熟悉了，因为他经常把别人定为叛徒。
林昊继续说道：“你想要博得一个受林家后人尊敬的名声，就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帮我。”
“只有我们胜利了，你才会是那个受人尊敬的隐峰长老，而不是被人唾骂的叛徒。”
林永言脸上出现痛苦之色，道：“如果林家不复存在，这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林昊目光幽深，收回手说道：“我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助我开启阵法，可以饶恕林家所有人，包括林琅天这样的叛徒。”
林永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林昊脸上露出笑容，说道：“我可以立誓，若是欺骗你，便叫我永远无法破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