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花想要说的话被西黛尔打断,她茫然看着金发碧眼的小姑娘言辞恳切的拉住她的手。
“妈!您终于记起来了,我不是生田,而是您的女儿啊!”
双目逐渐赤红的新娘愣住,她有些迷惘的看着西黛尔,眼稍泛起的血色也逐渐消散:“你……是我的女儿?”
“是啊,”西黛尔握住她冰冷的手,“我是您的女儿西黛尔啊!您已经结婚很久了,父亲每天忙于工作,无暇陪伴,您才逐渐抑郁、甚至换上了严重的性别认知障碍,把我当成了新婚初的父亲!!”
“现在,您的性别认知障碍终于治好了!您可以认出我了!”
朋花似乎被说服了,她一怔一怔的听着,最后看向手中的人偶,眸光温柔起来:“原来……是这样,真是辛苦你了,西黛尔。”
“没关系,谁让您是我挚爱的母亲呢。”西黛尔说着,见朋花似乎信了,准备往女人身后躲,跟她告状后边那个大高个欺负她的女儿,却忽然看见朋花蹙眉:“可、可是,你是我的女儿,那生田在哪里呢?”
西黛尔:“……”好家伙,还惦记你那个婚都没结完就死了的丈夫呢。
看来是真爱。
西黛尔动作一顿,看着朋花好不容易平静的神色在提到生田后,又激动起来的模样,心知如果没有一个生田出现,只怕朋花是不会冷静了。
问题是,她从哪里再找一个生田……等等。
西黛尔忽然想起一个人选。
她转头,指着身后不远处的瘦长鬼影,把准备告状的话咽下去,悄声道:“妈,那个才是你的丈夫生田啊!”
不知为何,瘦长鬼影并未追过来,只站在一颗树下。
西黛尔指向瘦长鬼影,朋花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她怔怔身后翻腾着数根触手的鬼影,犹疑不定:“生田怎么会这么高?”
西黛尔:“当然是因为妈妈你每天的料理都很有营养,结婚多年爸爸自然会长高啊。”
朋花:“可是,生田怎么会有那么多只手?”
西黛尔心知她说的是触手:“因为爸爸的工作太忙了,为了完成工作内容只能进化出八只手啊!”
西黛尔瞥着瘦长鬼影空白的脸,还在琢磨怎么开口跟朋花解释生田没有脸这件事,就听见新娘柔和哀泣的声音。
“生田,原来你才是生田……”
朋花不顾地上散落的花束,手中捏着西黛尔的小人偶,眼眶泛红,疾步向前走去。
西黛尔适时松手,看着诡异的新娘向瘦长鬼影奔去。
……嗯,看来这个新娘虽然性别认知障碍治好了,但脸盲还在呢。
西黛尔一边悄悄后退,一边眼也不眨的盯着面前的景象。
数秒后,眼前空间再度扭曲。
瘦长鬼影,从柔软的床铺上醒来。
啊,因为身体太长,它的下半身是劈叉了落在地板上的。
身穿洁白婚纱的美丽新娘站在床边,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人偶,人偶有着粗劣蜡笔画出的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像极了它之前追逐的那个小女孩儿。
新娘露出甜蜜的笑容,漆黑眼珠闪过冰冷的光,眼稍还有些许泛红。
她紧紧攥着手中人偶,声色柔和。
“太好了,生田,我终于找到你了,你躺在这里啊。”
“我们走吧,继续把婚礼进行下去……”
瘦长鬼影没有说话,瘦长鬼影无话可说。
主要是它也没有嘴。
见床上的“人”没有动静,美丽的新娘甜蜜的笑忽然阴沉下来,她脸色沉的仿佛能低出水,手指深深嵌入人偶中,雪白的牙齿在嘴中发出咯吱咯吱的碰撞声。
她把人偶举到瘦长鬼影面前,语气是十分勉强的温柔:“你看,这是我们的女儿西黛尔……她是个多么乖巧可爱的孩子啊,我们是夫妻,一起养育了她长大,这些你都忘记了吗?”
瘦长鬼影:……
它细长的手臂撑着地板让自己坐起来,身后断掉的触手处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黏腻的液体。
“来,生田,我们去教堂吧。”见此,新娘露出满意的笑,她慢慢把人偶缩回自己怀里,紧紧抱住,双眼一眨不眨的凝视瘦长鬼影:“生田,你……别想……逃掉……”
“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仿若是带着诅咒的话语,从美丽的新娘口中轻捻的说出。
***
在眼前景色再度变换后,西黛尔再次睁眼,看见的不再是旅馆天花板,而是出现在一个大厅中。
大厅里摆放着一个个披着白布的餐桌。
西黛尔退后两步,想要转身离开,却蓦然听见黑暗的大厅角落传来一阵声响。
一个阴森却饱含愤怒的声音响起。
“你竟敢让我妈妈和那个不是人的东西结婚!”
西黛尔:“……”
她看见角落趴在桌上的白裙小女孩缓缓站起来,抬头怨毒向她看来,那张脸有点熟悉。
哦,这就是那个掐死生田、两眼全是黑洞的小女孩。
它身体纤瘦枯槁,轻飘飘的从桌前站起来,下一刻晃悠悠出现在西黛尔面前。
“你竟敢……竟敢让我妈妈嫁给那种东西!”它愤怒的嘶吼,本来就有两个黑窟窿的脸扭曲的更为可怕。
西黛尔:“……”她想起朋花惨白的脸、空洞的眼神和僵硬诡异的笑。
小朋友,你不会觉得你妈妈是人吧?
小女孩不是人,还能瞬移,西黛尔跑也没有多大意义。
她想了想,试图和它沟通:“其实……”
但她的话被小女孩的嘶吼声打断,它冷冷看着西黛尔,忽然朝她冲来。
在意识模糊的前一刻,西黛尔的左眼倏然开始微微发热,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左眼。
下一刻,她的身体触到冰凉的地面。
教堂前,飘来断断续续、犹如卡带的婚礼奏乐声。
色调灰暗的草坪前,一对新人正在举行婚礼。
白裙女鬼飘到窗前,看见身着黑色西装的长腿男“人”站在自己身量娇小的母亲旁边,它身后的触手服服帖帖的紧拢在背后。
低垂着的光溜溜的脑袋上,一片空白的面孔似乎还带着几分羞涩。
母亲手中还拿着一个人偶,可被母亲称作女儿的人——
本来只有它!
它:“……”
白裙女鬼没有上前打扰这场怪异又可怕的婚礼,它愤怒的回到躺在地上的小姑娘身边,围绕着她飘了几圈,癫狂的语句从嘴里断断续续吐出。
“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就……去死吧!”
在另外一边,遍地墓碑的漆黑幽林中,一个闪烁着微弱亮光的手机躺在地上,正响个不停,像是被人设定好的闹钟的声响。
“滴滴滴——”
“滴—滴—滴—滴—”
手机旁,空无一人。
……
“朝日,猜猜爸爸给你带了什么礼物?”
“朝日,今天天气不错哦,去郊游怎么样?”
“想要听睡前故事啊……”
“怎么样,有好好听老师讲课吗?”
“朝日,是个乖孩子呢,爸爸最喜欢朝日啦。”
“朝日……”
………
“啊——”
“为什么呢,明明说着最爱我和妈妈,明明说好了——”
“不可以原谅、不能原谅……”
刺目的腥红大片倾洒在榻榻米和屏风上,满室的鲜血中,手持利器的男人转身,被血糊住的面容看不清五官和表情。
所有的画面和声音戛然中止。
西黛尔醒了。
“朝日,”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她耳畔,轻柔的呼唤她:“该喝药了。”
西黛尔睁眼,愣怔的看着头顶日式风格的横梁,喉间的干燥和痛意提醒她——
现在这具身体的健康状况不太好。
“……朝日?”女人带着点忧愁的唤她,担忧的将细腻的手掌附在西黛尔的额头。
西黛尔转头,看见床榻边的女人。
朋花。
准确来说,应该是生田朋花。
朋花抚过女儿细软的发顶,怜爱的用毛巾擦去女儿脸颊的汗。
“来,”她扶着西黛尔坐起来:“把药吃了,病很快会好的。”
她递过一碗棕褐色的药,西黛尔接过药,慢慢喝了下去。
“妈妈,”她转头凝视这个美丽温柔——和那个诡异的新娘有着一样面容,却也只有一张脸相同的女人,“我想下去走走。”
“好,”朋花温柔的应答:“只是不要出门哦,你的病没有痊愈,不可以吹冷风。”
西黛尔点点头,赤脚爬下床,朋花急忙为她拿来一双鞋子,俯身给她穿上。
西黛尔低头看着这个温柔的母亲,倏然想起。
之前看见那满室鲜血的一幕。
她穿好鞋子,慢慢向盥洗室走去,在镜子前,不出意料看见一张亚洲小女孩的脸。
西黛尔摸摸自己的脸,又捏捏胳膊。
一切都无比真实。
她凝望镜中的自己,忽然叹了口气。
西黛尔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一个九岁的小女孩——生田朝日。
回忆那个已经是鬼的小女孩的模样,西黛尔不难联想她死亡的年龄。
不久后,生田朋花会被人杀死。
而生田朝日也会紧接着死去。
西黛尔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清水拍在小女孩滚烫发红的脸颊上,给自己做了个降温。
她抬头冷冷凝视镜中的小女孩。
那个手持利器的男人是谁?朋花是被他杀死的吗?
生田朝日又是怎么死的?
最重要的是——
现在距离那场残忍的杀人事件发生,还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