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赶到别墅时,天色依旧一片漆黑。
别墅内灯光明亮,一个身材魁梧的男性躺在地上,后脑勺还在往外渗血,发间隐约可见台灯玻璃罩的碎片。
沙发上坐着的女孩儿正平静的接受警察的询问。
情况显而易见,昨日凌晨逃脱的杀人犯艾迪.卡普托在走投无路时想着躲进一个居民家中,他经过彻夜观察,认为这栋占地极大却只有一个柔弱女孩和未成年男孩的别墅应该最好下手。
杀人犯艾迪在半夜偷偷潜进别墅,准备威胁这户主人来获得暂时的躲避和喘息,再筹谋怎么逃出德里镇。
“杀人犯冲出来的那一刻,我真的不知所措……但是我的弟弟挺身而出,英勇无畏的和歹徒搏斗——他身上的淤青也是在打斗中被歹徒留下……”
“正是在他的帮助下,我才有机会用台灯把他砸晕……”
“手脚都被砸断了?毕竟我和弟弟都是遵纪守法的市民,也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怕他没晕过去,只能多砸了几下,不过他是杀人犯的话……这件事问题不大吧?我和弟弟只是正当防卫……”
正在记录的警察看了一眼同样坐在沙发上、精神萎靡、双眼空洞的男孩,还有他露出的手臂上痕迹明显的淤青,目露赞赏,在做完记录后还夸奖般拍拍他的肩膀:“干的漂亮,你已经是个勇敢成熟的男孩了——就是胆子还是小了点,多跟你姐姐学学。”
白金色短发的男孩儿下意识抖了一下,挺直身子,脸上肌肉小幅度痉挛抽动,唇微微发抖,目光扫过坐在他对面表情平淡的少女,眼中忽然露出生无可恋的痛苦。
——论警察就在身边,却不能向他们求救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身上的淤青还在隐隐发痛,贝尔奇双眼放空,绝望的看着西黛尔起身送警察离开。
虽然得知了倒地的男人是之前出逃的杀人犯,但贝尔奇此刻并没有放松对西黛尔的惊恐和警惕。
贝尔奇现在坚信西黛尔一定是个心理变态、手段凶残的家伙——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他深觉如果不是自己撞破了那一幕,西黛尔根本就不会报警!或许会直接当场把那个杀人犯给杀了!
他思维不断发散,甚至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杀人犯不去找别人而找上他家——说不定,是西黛尔本来就和艾迪有联系,然而艾迪暴露了身份,西黛尔心狠手辣准备亲自杀死曾经的同伙……
在警察来之前,被西黛尔压着教训的十分凄惨的男孩有想过要忍辱负重,先滑跪认姐——等日后再揭露西黛尔的真面目。
但他的幻想被西黛尔无情打破。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她把贝尔奇搁在衣兜里的手机抽出来,打开,幽蓝的眼眸毫无波澜得看向手机屏幕,再幽幽抬眸看他。
之后的事情,贝尔奇不愿再回忆。
……总之就是很糟糕的经历。
以至于见到警察时,他竟然已经没有太多求救的欲望——连他妈都不信,对于这个小镇里的警察贝尔奇更加不抱希望。
毕竟他的恶劣名声传播已久。
担架上铺着一层白布,白布盖着身上血迹斑斑的杀人犯,艾迪.卡普托正式被拘捕,而他的同伙雷早在昨天便已经被击毙在玩具店。
这场案件算是正式落下序幕。
然而对贝尔奇来说,这只是地狱般生活的开始——
送走警察的西黛尔折身返回别墅,她只是淡淡瞥来一眼,贝尔奇便下意识挺直身体,正襟危坐,脸皮紧绷,只是放在膝头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
金发女孩懒倦的打了个呵欠,抬手揉揉眼,懒散吩咐:“坐着干什么?我给你打成半身不遂了?”
“地上的血看不见?你不去清理干净,我怎么睡觉?”
贝尔奇:“……”
他讷讷应了一声,不敢多说别的,起身向放着清扫工具的储物室走去。
贝尔奇现在是真的信了西黛尔以前是校霸的事——瞧这一副极其熟练、颐指气使他人,一看就是当惯了老大的模样。
关于校霸这种事情,贝尔奇很熟。
……不过以前他是欺凌者,现在变成了受害一方,贝尔奇内心开始陡然后悔。
早知如此,他绝对不会跟亨利那些人做朋友,因为太过叛逆导致他妈叫来这个心理变态的魔鬼!!
已经深夜,却只能蹲在地上勤恳擦拭血迹的贝尔奇十分懊悔。
窗外,别墅旁的一栋单元房中,某个卧室。
小男孩正在床上安详睡觉,他怀里抱着一个和他等身大的公仔玩具。
公仔枯黄一样蓬松的头发长在那张僵硬的塑胶面容上,楼下传来了细微的警笛声,似乎触动了什么机关。
公仔灰色的眼珠忽然动了动。
让人惊悚的一幕发生,公仔慢慢坐了起来,它推开小男孩的手臂,跳下床,僵硬的塑胶面容竟然灵动的出现感情丰富的细微表情。
它爬上窗口,脑袋低垂,玩具的眼睛却发出近似人类的感情波动。
楼下白色担架上的男人只露出一个头颅。
但这间卧房不算高楼层,公仔塑胶做成的眼睛忽然灵活的转动,它面容扭曲出一个快意的笑:“艾迪,你也有今天……抛弃我独自逃跑的时候,你就该想到自己的下场!!”
喃喃自语罢的公仔又慢慢从窗口爬下来,重新回到床上,似乎又变成了一个普通的玩具。
没有人发现,摆在角落的玩具包装盒里,一块电池正安静躺在里面。
***
第二天来临时,在学校的贝尔奇得到一个消息。
果不其然,亨利被他爸爸教训了一顿——虽然具体情况无从得知,但亨利他父亲已经来学校给他儿子请了假。
贝尔奇这一天过得无比煎熬,他并不在意学校内发生的事情,一直熬到放学后,拿起书包,在西黛尔状似无意的几瞥中,战战兢兢走出校门,来到亨利家。
因为惧怕亨利的父亲,贝尔奇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
但他同样惧怕西黛尔,于是贝尔奇还是敲响房门。
开门的男人是亨利的警察父亲,但贝尔奇还是顺利的进入了亨利的家,在亨利房间找到他时,棕发男孩躺在床上不停的抽气,身上肉眼可见的被揍出的淤青。
贝尔奇摸了摸自己隐约发疼的肩膀,莫名涌起一股心酸。
但他还没忘记自己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把刀还给亨利后,贝尔奇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有往来了!”
亨利欣喜的拿起匕首,闻言,不敢置信地看他:“你他妈有病?你敢再说一遍吗?!”
换成以前的贝尔奇,大概已经开始怯懦退让。
然而现在——
他家里还住着个疑似变态杀人狂、但是说出去没有人信、正在严重威胁他生命安全而他却逃不掉被掌控命运的“好姐姐。”
和亨利绝交可能会挨打,但是比起那个半夜拿着刀坐在床头的前.校霸姐姐来说,贝尔奇果断选择了前者。
友情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现在交友的代价可能是性命堪忧,贝尔奇毫不犹豫放弃了他以前的狗屁友情——
走出亨利家后,贝尔奇不知为何,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一直到回家,看见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女孩,贝尔奇才想起自己之前是和亨利几人约好在今晚去看低肩乐队的演出。
贝尔奇现在和他们断绝了来往,但是想起低肩乐队——这个近来人气火爆的摇滚乐队,还是有些心痒难耐。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先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西黛尔在看的电视节目。
是一款法治频道的新闻报道。
主持人正播报一条消息:“今日凌晨,之前出逃的杀人犯艾迪.卡普托已经被成功拘捕,在此需要感谢xxx(打码)街的一位女士和先生,他们在此次拘捕行动中……正是因为他们,逃犯才被轻易抓获……”
贝尔奇没想到西黛尔在看这种东西——虽然被夸上新闻的感觉似乎很不错,但他一点儿也不想出现在法治频道的新闻。
他想了想,弱弱的试探开口:“姐,你知道低肩乐队吗?就是之前特别火的那个乐队……”
女孩纤细的身子蜷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着新闻。
贝尔奇硬着头皮继续道:“他们今晚要来德里镇演出,我可以去看吗?我保证不会在酒吧里喝东西,如果你感兴趣,我们可以一起去……”
既然他姐以前是校霸,应该也会对这种乐队一类的东西感兴趣吧?
“嗯。”
像是应了贝尔奇心中所想,姿势懒散卧在沙发上的女孩随意应了个词。
她瞥了一眼窗外已经暗下来的天色,风微吹动树木的枝桠,黑漆漆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
西黛尔收回目光,冷淡道:“我建议你今晚不要出门。”
贝尔奇:“……”被拒绝了。
他虽然失望,但也没敢再问第二遍,灰溜溜上了楼。
沙发上的女孩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去留。
她还在看着电视,屏幕的荧光在面容雪白的女孩脸上投下一片光影波动,时深时浅。
屏幕的荧光投在公仔的塑胶玻璃眼珠中,它歪歪倒倒躺在正在玩积木的小男孩身边。
电视上还在播放新闻。
“正是因为他们,逃犯艾迪.卡普托才被轻易抓获……”
配图是一条被打码的街道名字,一旁的女人似乎觉着给自己的儿子听这个东西不好,走过来把电视关掉。
***
贝尔奇回到卧房,满腹委屈,无可发泄。
他自认自己已经够听话了,然而西黛尔还是拿他当空气——有用的时候好歹是快抹布,没用的时候便随意揉搓了。
贝尔奇憋屈的躺在床上,脑内幻想着乐曲巷里现在该是多么热闹的场景。
——直到第二天。
乐曲巷莫名失火、烧死数十人的新闻登上德里镇的头条。
在这所安详而沉静的小镇,一夜死亡数十人毫无疑问是一件极大的新闻。
一时间,缄默和悲伤笼罩了德里镇。
贝尔奇震惊的看着报刊上的头条,端着一杯牛奶的金发女孩从他面前经过,眸光平淡的看了一眼报纸,似乎没有太大惊奇。
人们的悲伤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本来以为这只是一场突发性的无意的灾难,直到火灾以后,小镇中开始出现连续的非自然死亡事件。
恐慌弥漫在小镇上方,贝尔奇的学校里也有数人死去。
而因为学校内气氛十分低迷,学生会的会长为了协调学生的心情,营造积极向上的氛围,准备在学校内开办一场联谊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