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啦——”
玻璃杯在人脑上砸碎的声音清脆响亮,鲜红的液体混合玻璃碴子挂在黑亮浓密的头发上。
红色液体顺着黑发往下渗,一滴一滴点在地面上。
一时分不清是流出的血还是杯中的酒液。
笑容满面的詹妮弗脸上肌肉似乎僵住了。
她脸骨轮廓立体,笑容不变,只是眼睑下的肌肉微不可查的抽搐起来,眼窝似乎又深陷了一些,唇色显而易见的苍白下去。
詹妮弗保持着俯身的动作,她抬起一只手,像是突然变成一个发条生锈的机器人,动作缓慢又僵硬,慢慢撩起自己的后脑的一缕头发,抓出一手血和一堆碎玻璃碴。
她死死盯住满手的鲜血和玻璃碴,人群里倏然爆发一声尖叫,一个女孩从人群里冲出来,奔到詹妮弗身旁。
妮蒂惊恐的扶住詹妮弗的胳膊,带着几分薄怒看向沙发上的女孩:“你——你怎么可以随便伤害别人?”
舞会的音响不知被谁关掉,气氛倏然紧张起来,人群鸦雀无声的看向这个角落。
金发女孩眸光散漫,漫不经心转了转手中的细玻璃柄,松手让它掉在地上,并没有回话。
反而是詹妮弗倏然笑了起来。
听不出是怒极反笑还是真心发笑,只是她目光像蛇吐芯一样冷冷盯住西黛尔,一边笑一边拽了拽身侧愤怒的好友,轻笑道:“没关系……我先去一趟厕所。”
妮蒂焦灼的扶住詹妮弗,向厕所放向走去,她想查看詹妮弗头上的伤口,然而黑发女孩却用一只手按住被玻璃划伤的部分,并不愿意让她查看。
“我没有事——”她说,鲜红液体从额顶滑下,詹妮弗笑容古怪,摆开好友的手,步伐轻巧,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腰肢,走进卫生间:“我先去清理一下。”
贝尔奇挤出人群时,没看见西黛尔的身影。
口袋中铃声响起,他心情复杂的打开手机,看见他姐给他打来了电话。
贝尔奇颤抖着手接起电话,听见手机中传来女孩平淡清晰的声音。
“我在学校外,时间到了,该回去了。”
说完就挂,贝尔奇的话被卡在嗓子里,他忿忿向外跑去,在学校外道路上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身量高挑纤细,只是来参加舞会她并没有穿晚礼服,而是一如既往、干净利落的风格。
她穿着黑色皮夹克和西装裤,双腿修长,脚下是双柳钉靴,——在一堆精致典雅的晚礼服和高跟鞋中毫不出彩。
简直就像个异类。
但现在贝尔奇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姐穿成这样,比起参加舞会,不如说一看就是准备好去打架的吧!
贝尔奇走进了些,看见金发女孩手中还夹了根即将燃尽的烟,点点火星她葱白的指间闪烁。
他走过去,西黛尔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走了。”
贝尔奇嘴唇微动,心一横,咬着牙说:“姐,你要是心情不好,你可以打我出气的……”
“詹妮弗是哪里惹你生气了吗?我可以帮你骂她呀,再怎么样也不能在公共场合对人家动手……”
“她让我喝酒,”金发女孩眸光冷淡,“但我不想喝。”
“酒精发散会让麻醉人的大脑神经——”
她手指轻轻点了点太阳穴,语气随意:“所以我认为她想麻痹我的神经,然后趁我酒醉,来谋害我。”
贝尔奇:“……”这就是你在舞会上把人打的头破血流,还要他料理后事的原因?
这个解释潦草到嚣张,敷衍的明目张胆。
贝尔奇忍了忍,没忍住。
白金短发的瘦弱男孩气愤道:“那你知道我要给她多少赔偿才能平息这件事吗?她的父母肯定会找上门——然后我就会损失我妈给我的至少一个月的生活费!”
据说詹妮弗满头都是血,肯定要赔不少钱。
西黛尔掸了掸烟灰,几丝白雾从她指尖升起:“你对这种事的后续处理挺熟练啊。”
贝尔奇的话一下卡住了。
他结结巴巴道:“以前亨利他们打人,后、后续就是我来赔钱……不过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做这种事情。”
下意识解释完,贝尔奇才想起不对。
他却不敢表现出不满,只能小声的道:“那姐你下次打人的时候能不能挑周围没人了再动手?”
连亨利都知道在偏僻的地方打人!
贝尔奇:“而且——而且詹妮弗也没有做错什么……”
他硬着头皮说出这句话,却听见西黛尔意味不明的一声哼笑。
她掐断烟蒂,随手扔进路边的垃圾箱,“你知道詹妮弗为什么要和你搭话吗?”
贝尔奇:“……不知道。”
“不知道就对了,”西黛尔拍拍小男孩儿的脸颊:“毕竟你一无是处,她为什么要和你这种废物渣滓跳舞?猜猜她……看中了你的什么?小—弟—弟—”
贝尔奇:“……”他姐总是能精准打击且侮辱到他。
***
卫生间内,灯光明晃晃映照出镜面上女孩的脸,她脸色灰白,唇角翘起着皱皮,灰蓝的眼珠中透露着极度嗜血的渴望。
詹妮弗已经理出头发中所有的玻璃碎片,此刻她黑发湿漉漉的垂在胸前,被血浸染的水滴滴落在瓷白洗手台,很快化成淡淡粉色。
她冷冷凝视镜面,镜子中的女孩年轻靓丽,有一张美丽动人的脸蛋,但现在这张脸上的皮肤肉眼可见的苍白下去,像是一朵迅速垂落衰败的花。
衰败的速度让人惊悚。
詹妮弗不紧不慢的拧了拧发上的水珠,卫生间外的门被敲响,好友妮蒂担忧的声音传来:“詹妮弗,你还好吗?”
镜子中的女孩动作微顿,她转身,打开卫生间的门,妮蒂忧虑的搂住她,仔细打量:“你的气色好差……天哪!我想你需要去医院——”
“没关系,”詹妮弗摸了摸自己湿漉漉的头发,挤出一个微笑:“你没有打医院电话吧?我还不需要那些——”
她舔了舔没有血色的唇瓣:“我只是,有些饿了……”
“饿……”妮蒂怔怔看着她:“那你现在要去吃一些东西吗?对了,你头上的伤……”
“那不重要,”詹妮弗推开妮蒂的手,她冲好友笑了笑,灰蓝色眼瞳涣散,声音轻得像是在喃喃自语:“我要回家了……明天见。”
妮蒂呆呆看着她摇摇晃晃离开的身影,想追上去,却又莫名慢下脚步,心中忽然生起一股惧意。
詹妮弗低着头,手指抚过自己完整的头皮,喉结轻轻动了下,她有些踉跄的向外走去——学校大厅内的人早就散了,她站在校园中,似乎迷惘了一会儿后,终于慢吞吞朝着某个地方走去。
真的好饿啊,今天本来不该这么饿,如果不是因为……
今天……就去那里吃吧。
亨利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那把小刀,忽然听见有人在轻声唤他。
“亨利,你在吗?”
被父亲关在家禁闭了多天的亨利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从窗口往外看去,看见窗边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
身穿红色晚礼裙的女孩站在他窗边,扬起一张苍白美丽的脸对他笑,笑容甜蜜动人,灰蓝眼珠含情脉脉的注视他的脸。
她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把湿漉漉的黑发拨到身后,挺出傲人的曲线,眼中闪出动人的光:“听说你很久没有去学校了……我有些担心,想过来看看你。”
亨利喉结动了动,目光在女孩傲人的胸脯前停留片刻,有些犹疑的问:“詹妮弗,我们好像不熟?”
“其实我已经关注你很久了——”她深情地说,一只手不停抚摸自己身后的黑发。
她在摆弄因为刚刚没有洗干净,而糊在头发上,成了凝结的血痂的玩意儿。
“整个德里镇都知道你的名头,不是吗?你的桀骜、独特、强壮……早就深深吸引住我的目光。”
“今晚发生了一件让我尴尬的事情……我现在能想起的只有你,你愿意陪伴我吗?”
亨利咽了咽唾沫,美色当前他放下了些许疑惑,被夸赞的自信起来,但他同时也犹豫道:“可是我爸不允许我这几天出门……我还在禁闭。”
詹妮弗:“……”
她笑容顿住,深深凝望亨利,伸出一只纤细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可是,你要为了你爸爸抛弃我吗……”
手指滑到喉结处,她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
亨利避开父亲的监督,他爬出了窗户,兴奋的拉住詹妮弗的手,一起向路边树林里走去。
女孩的手指冰凉柔软,笑容和声音一样甜蜜,只是不知为何,在亨利爬出窗面对她后,她把自己湿漉漉的黑发全部拨到肩前,似乎不想让亨利看见她的黑发。
亨利有些奇怪,但这些奇怪只维持了一瞬,便被温香软玉的攻势包围。
他讷讷被女孩拉进树林,詹妮弗回过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笑意。
她的双眼在昏暗的森林里幽幽发光,像是一匹眼眸闪着绿光的饿狼。
***
距离学校到贝尔奇家,不过数十分钟的步行路程。
贝尔奇亦步亦趋跟在西黛尔身后,只是没走了两步,路边忽然传来一个声调奇怪的声音。
“嗨,这位心善的女士和先生——”声音拿捏着可怜兮兮的哭腔,“能否在这样的夜晚为我停留片刻?这里是可怜的小丑潘尼威斯,现在他只想得到一点观众和掌声……”
贝尔奇一愣,看向声音来源处,看见破旧的白色栅栏前站着一个手中牵着红气球的小丑。
他涂着浓重油彩的脸看不清表情,似乎在笑又似乎在哭,“又老又蠢的潘尼威斯,被马戏团赶了出来,失去了工作、家人和一切……现在他只想得到一点观众,噢,心善的人们都会有好报,如果你们愿意停下来看可怜的小丑的表演……我想你们会的,我甚至不需要一点金钱当报酬。”
贝尔奇看见西黛尔停下脚步,他一愣,跟着站好。
贝尔奇原以为西黛尔会上去看看——毕竟那个小丑看上去真的很难过,或许他姐会动恻隐之心……然而贝尔奇很快明白自己错了。
西黛尔身形顿住,她从怀里拿出蓝牙耳机,给自己戴好,像是根本没看见路边哭诉的小丑,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