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凌乱、身形瘦弱、嘴巴还黏着粘胶的男孩儿一手拎着棒球棍,有些焦躁的想要冲出门,然而在离开前,他顿住了脚步。
贝尔奇在房间内犹豫了几秒,他想起那个绑架他的男人现在还在小镇中,男人手中有枪,体型也十分魁梧。
他这么大刺刺冲出去,跟人形移动标靶有什么区别?
拿着这个棒球棍,也打不过那个男人。
经过数秒思考,贝尔奇这般想着,内心警醒地从房门口退了回来。
他又不是弱智。
贝尔奇得意的想,顺带在心中狠狠夸赞了自己的灵敏和随机应变。他甚至已经联想到,等下看见西黛尔后,该怎样自然而然、不留痕迹的把自己的事迹吹给他姐听。
“他是个可怜的智障,在学校里备受嘲笑和欺凌,也不懂还手和告状。开始时,我很讨厌他,因为我的弟弟是弱智,我也跟着受了许多嘲笑。”
蜡像面具男脸上那两个黑漆漆的窟窿,好像幽幽闪了闪。
女孩儿接着讲了下去。
“他很喜欢我,总是跟在我身后。我的父母也不喜欢他,甚至一度抛弃他,但他每次都会偷偷找回来,每次找回家中,他都会带着浑身脏臭,先来找我,但这只能导致我更厌恶他。”
“我讨厌他,所以勒令他不许在学校和我讲话,不许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直到那一天。”
“我无意间返回教室,他怀里抱着一个盒子,被几个不良混混围在中间殴打。我没有理会,而是装作不认识,从他旁边路过。回家后,他脸上还带着血,嘴角破了皮,还傻乎乎的冲我笑,把死死抱在怀中的盒子递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是我想要了很久的一个娃娃,因为价格昂贵,父母一直不给我买,但是他省了半年多的饭钱,给我买下来,想要讨姐姐喜欢。”
这话当然是假的,不管是西黛尔还是贝尔奇的家境,都不可能买不起一个娃娃。
但是西黛尔代入语境,说着说着,自己都开始感动了。
她眸中溢满深情,像是漾出的水光。
“那一刻,我看着被打的满身伤,还一直傻乎乎冲我笑的弟弟,我明白了一件事。他什么都不懂,是个没心没肺的智障,但傻子也有爱的,他爱我——”
“所以后来,”女孩儿轻松的笑了笑,她说:“我把欺负过他的那些人狠狠揍了一顿,然后把我的弟弟带在我身边,再也不嫌弃他的痴呆愚钝。”
“学校里,没人再敢欺负他;经过我孜孜不倦的温和教导,他已经学会了自己穿衣、吃饭、不再结结巴巴的说话、主动去学习……而我刻苦赚钱,终于攒够了一笔钱,带着他去大城市进行康复训练。现在的他,已经不再是弱智了。”
“经过我不懈的努力和日日夜夜的付出,终于治好了弟弟的先天性智力障碍!至少,他现在,已经是旁人眼中的正常人,我们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正在饱受绑架犯的威胁,不知他何时会回来,因而心惊胆颤拎着棒球棍在屋内四处走动查看的贝尔奇:“……”
他默默走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地下通道,往里边瞅了一眼,没敢进去。
只是,不知那个绑架他的男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贝尔奇原地转了两圈,抓了抓头发,忽然注意到角落一处斑驳墙壁上安折的控制房间电路的电闸。
他想了想,咬咬牙,下定了心思,举起棒球棍朝电闸挥去。
“砰、砰、砰——”
在贝尔奇大力的捶打下,电闸很快被毁坏,伴随着“滋啦”的声响,房间内顿时陷入了黑暗。
贝尔奇摸了把揣在怀里的剪刀,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矮身钻了进去。
既然正面打不过,那就……苟起来!只要那个男人回来,经过这里,到时候,他就能……
贝尔奇选择躲起来的地方,十分狭窄,但好处是,这里也有闪躲的空间,如果不能一击便让绑架犯失去战斗力,也能顺着身后悄悄溜进那个地下通道。
在躲进去前,贝尔奇还不忘去房间里的工具台上瞅了一眼。
没瞅见中意的,只能先把棒球棍和被绑架犯扔到一边的弓箭都拿在手上。
一切处理完后,贝尔奇在一片死寂的漆黑房间中活动,他钻进那个隐蔽的角落,轻轻屏住呼吸。
静静等待回来的绑架犯。
在这时,他还忍不住想念了下西黛尔——
他姐不会出什么事了吧?还是说把他给忘了??
不然,怎么现在还没找到他……
先天性智力障碍能不能彻底治好还是个问题,但面前这个杀人魔也没上过几天学,也不和外界接触,一看就不太有文化。
西黛尔说起这些便十分的得心应口。
她和蜡像面具男讲完了这份感天动地姐弟情,讲到后面自己都快信了。
但她的目的本来也不是为了给他讲个故事,通过一个故事感化蜡像面具男。
“所以,”西黛尔轻轻凝视面前的魁梧男人,右手举起一个钥匙,晃了晃:“真正的爱一个人,会希望他永远得到幸福……而不是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为虚无缥缈的艺术献身。”
“你的母亲,从来都不认为你们没有艺术重要。”
“她的遗愿,也并不是……你的哥哥文森特所告知你——”
男人背后的电视机悄无声息的打开,黑白画面中波动着雪花条纹,只是面容憔悴的女人笑容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
“……等我死后,我的艺术也会随着我的身体一起埋葬……”
“我希望你们都能成为心怀善意的人……然后,幸福便好。”
蜡像面具男僵硬的转过身子,看向老旧电视机中的母亲。
西黛尔冷眼观察,根据她在日记中得到的信息,特鲁迪一直亲自教导畸形的弟弟,也没有发现他有任何暴力倾向和变态的趋势,反而是对哥哥忌惮颇多。
如此推断,变态的人是哥哥,而弟弟在母亲的教导下,反而没有这么憎恨这个世界,被外人造成的伤痛也被温柔的母爱抚平,但在他长大成人前,母亲突然得病死了。
母亲给他留下了遗言,这份遗言却因为变态哥哥的私心而被改变。
母亲所期冀的,自己的孩子能拥有幸福的未来。
然而,哥哥却告诉自己畸形的、被世界厌憎、只拥有母亲爱意的弟弟——
【母亲的遗愿,便是完成一件前所未有的、伟大的艺术品。】
【她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要继承母亲的遗志。】
文森特这样说,于是弟弟留在了他身边,两人日复一日、无尽的屠戮着镇中的人和过路旅客,只是为了完成那个变态的艺术品。
——让这个小镇,变成被尸体蜡像包裹、环绕的地方。
这是哥哥静心雕琢、创造的“艺术品”,也搭上了弟弟的一生。
西黛尔已经悄然走到蜡像面具男身后,他却像是毫无反应般,只是怔怔看着电视机中的女人。
“其实,”西黛尔把一个铜钥匙递到他面前:“特鲁迪女士应该还给你留了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