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方十分平静。
至少看上去不像卢卡大人所说的那般紧迫。
萨索兰德站在山石后,远远眺望。
安都西北部气候干燥,多沙石,口稀少,因此当日将这块分给瓦尔西里时,他们不高兴了好一阵。
萨索兰德并不懂贵族间的弯弯绕绕,他漆黑的猫眼藏在斗篷下面,整个人藏进阴影里。阿尔贝托里,只有少数几个人看过他的样子。其余人只能从声音判断出他的大致年龄。
而他过于孤僻,平时根本不跟人说话,是以很多人连他声音都没听过。
在阿尔贝托,萨索兰德负责刺杀和传话任务——主要还是前者。他的能力用于刺杀十分方便,未经锻炼的人想躲开从自己影子里的袭击几乎是不可能的。然而,他的能力弱点也十分明显。一旦暴露在阳光下,双方的情况就会反过来。
所以卢卡只派了萨索兰德一个去刺杀菲奥娜。
在阿尔贝托的情报里,瓦尔西里家的势力是最弱的。诚然,他们拥有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可那对萨索兰德来说就像透明的墙一样可以轻易穿过。
只要杀了将领,军队就是一盘散沙。更何况瓦尔西里家没有神眷者。
普通人怎么可能躲得过萨索兰德的一击?
只要一击得手,萨索兰德就会立刻遁入阴影里,没人找得到他。
他悄悄摸到瓦尔西里家外。他们家从上到下都是浮夸的审美,每个人都恨不得将宅邸建得有正常的两倍大。在安都,瓦尔西里家还知道收敛些。而到了自家领地,他们就毫不掩饰了。
巨大的宫殿里摆满古董,这些古董给了萨索兰德很好的藏身空间。他可以从一个影子穿到另一个影子,然而两个影子必须联结。如果是两个分开的影子,萨索兰德是没办法越过去的。
他躲在一个巨型花瓶下观察了一会儿,记住守卫的巡逻路线。随后,在其中一人走过时,躲进了他的影子里。
接下来,萨索兰德就很轻松了。守卫轻而易举地将他带到了换班的地方,然后萨索兰德继续换人。
几次换班之后,整个宅邸的地图就被摸得一清二楚。期间,他还听到瓦尔西里家的动向。
菲奥娜确实已经召集了军队,打算攻打安都。底下的士兵对此十分疑惑,毕竟菲奥娜曾亲口说过瓦尔西里家要养精蓄锐。为什么突然要进攻安都?
“是被那个人说服了吗?”
“哪个?”
“你忘了?就是自称来合作的女人。”
女人?难道是西里斯家的那个?萨索兰德想了想,继续听下去。
据守卫说,瓦尔西里家的其他人并不同意。然而菲奥娜变得异常暴虐,不同意的全被她拖去地下城了。
只是战前准备都已做好,队伍却迟迟没有收到出发的信号,于是就有人想,是不是菲奥娜根本没想出兵,她答应下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萨索兰德不再听下去,他对于战局并不感兴趣,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他通过影子间的联结,成功到达书房内。
明明已是深夜,书房里却还有灯火。
古老的油灯让瓦尔西里暴发户的印象稍微减轻了。书桌旁站了一个女人,她端着一个酒杯,对月沉思。
是菲欧娜。
确认目标后,萨索兰德立刻发起攻击。他忽然从菲奥娜的影子里窜出,手里短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菲奥娜后颈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猩红血液不断从里面喷出。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酒杯直直落下,摔成了——
摔成了什么?
萨索兰德躲在阴影里,眼里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
本该摔成碎片的酒杯破碎成奇异的东西,萨索兰德不知如何描述,只是看到酒杯碎片忽然扭起来,就像里面被填充进动物的肉块。它们变得柔软,能被拉长、收缩。大地就像一只手,把它们不断捏成各种形状。
而后,它们忽然就炸开了。血红的线条从里面喷涌而出,就很菲奥娜的后颈一样。
那菲奥娜本人呢?
萨索兰德抬眼望去。周围不知何时变了个样子。
书架、沙发、油灯都消失不见。一同消失的还有菲奥娜刚才喷出的血液。
古怪的是她的头还维持在被割裂的角度,整个脑袋往前垂了下去。酒红的长发披在前面,遮住了整张脸。
空气似乎凝结成了实体,各种细长的血线纠缠在一处。它们相互触碰缠绕,越聚越多。
萨索兰德感觉到某种不妙,打算立刻离开。然而他一动腿,就发现不对。
血丝不知何时也缠上了他的脚。
不可能!
他明明藏在了影子里!
影子……
那些在空中缓慢游动的血丝此时速度变得异常快。在萨索兰德看见后的一秒,它们就完全抛弃了伪装,用最快速度爬上他全身。
它们缠绕着他的腿、他的手、他的颈,让他动弹不得。
萨索兰德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他用仅能动作的双眼努力寻找影子。
奇怪,明明血丝发着光,明明到处都是它们的影子,他却进不去。
血丝终于爬进了他的双眼。
萨索兰德再也看不见了。
他失去了最后的逃生机会。
很快,他整个人被血丝包成了茧。
一只纤细的手点在茧上,然后,血色的茧上开出了玫瑰花。几十朵玫瑰花一同绽放,又一同凋谢。
花瓣纷纷扬扬洒落,带走了满试红光。血丝被花瓣牵引,从各个角落纷涌而来。它们聚在花瓣上,又随着花朵凋谢死去。
于是书房又回归了原本模样。
没有玫瑰,也没有血茧。只有皎洁的月光静静照射下来。
完好无损的菲奥娜站在完的萨索兰德身体旁。
视线看不到的书架后,走出了另一个女人。她有着与菲奥娜不同的气质,像是一个误入此地的邻家少女。
少女低头思索了一会儿,“麻烦你就在幻境里住上一会儿,希望你还能有醒来的机会。”
菲奥娜静静站在原地,月光照在她脸上,照出那一成不变的宛如木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