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李祺入宫行朝见礼。
先于乾清宫八拜皇帝、八拜皇后。
礼毕,李祺按礼解去蔽膝,于宫殿西南角拜见六位皇妃:江贵妃、胡充妃、郭宁妃、达定妃、郭惠妃、胡顺妃。各行四拜礼。
礼毕,帝后留驸马赐膳,诸位皇妃告退。
李祺跪下请罪道:“陛下龙体有恙,臣婿竟然失察,未能及时朝见陛下,辜负陛下亲亲之意,罪该万死。”
皇帝相当余裕悠闲地打量着他。以皇帝的权术,前朝那些老头子们尚且被他玩弄在股掌间,看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轻而易举。
他早已拿定主意,不加罪于女婿,但抱着捉弄试探的心思,笑道:“起来说话。你且说说,你是为何失察?是没把朕放在心上呢,还是耽于儿女私情?”
若认下前者,说不定还要将父亲教养之责牵扯进来;若认下后者,便形同拿公主来做挡箭牌。
李祺道:“臣不敢。是臣心胸狭隘,生怕公主折/辱臣,对公主处处防备,以致心思全用在此处。”又补充道:“蒙公主宽容大度,臣已知错,往后必与公主相敬如宾。”
公主府的事,皇帝皇后听说过一二,但都没料到他会将大实话说出来。
既能解当下之围,顺便解除那几日失敬于公主的隐患,又以坦诚邀得皇帝好感,这正是李祺的聪明处。
皇帝听了很喜欢,笑道:“你倒是实诚。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朕不罪你。朕这个女儿,被朕娇惯了十多年,脾气倔强,你多多包涵。真有什么容不下的事,进宫来禀报于朕,朕和皇后替你做主。”
赐膳毕,东宫传旨,赐驸马纱帽一顶、金带一条、纻丝罗衣各一袭、靴一双、鞍马二套。李祺受礼,至御座前谢恩,行五拜礼,告退。
随后出乾清宫,出右红门,至文楼前,朝见太子与秦王以下十一位亲王。各行四拜礼。
诸王略作叙话后告退,李祺便谢太子前日为李家说情。
太子云淡风轻,笑道:“此事我不敢居功,父皇早有圣断,不过是要测一测我有没有识人之明、断案之才,我侥幸说得贴合父皇心意而已。若非父皇体察太师与你之忠心,任我说得天花乱坠,也是无用。你不必谢我,放宽心,为国效力。日后若遇上与汪、陈二人共事之处,精诚协作,切莫心怀芥蒂。”
李祺自幼侍从太子读书,年纪愈深,愈是折服于太子的气度胸怀。
太子原可以借此事拉拢他和李家,但却没有,而是处处着眼于大局,不为一人一事所局限。
人中龙凤,何等的光风霁月。
李祺回府跟镜静感慨,镜静笑道:“大哥是这样的。从小儿,他便把自己逼得,做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他要做好儿子、好哥哥、好丈夫、好父亲,自然也要做最好的储君。才干,德行,他都不容自己有失。所以我其他那些哥哥弟弟们,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却没有一个不服他。就连老四,恨不得浑身上下全是心眼儿,都乖乖听大哥的话呢。”
镜静按礼节原本不需要进宫朝见帝后,但因弹劾一事,第二日还是进宫求见。
皇帝皇后自然不舍得她跪着谢罪,忙命她平身,坐近前来说话。
皇后安抚她道:“好孩子,你莫心惊,小事来的。你爹爹也是为李家好,怕你公公招摇过市,遭人嫉恨,所以才轻轻地敲打他。这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就算真有什么,你爹爹顾念着你,也会给李家留三分情面的。”
皇帝则忍不住拿问李祺的话再来问她:“女儿啊,你说,爹爹生病,这李祺不来朝见,会不会是,他根本没讲爹爹放在心上?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原因?这儿没有外人,你告诉爹。”
镜静想了想,红着脸道:“驸马这些天的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是女儿的错。”将过错往自己身上揽。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笑着冲皇后道:“这门婚事,真是亏了。女婿是个好女婿,女儿却不再是好女儿了。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哟,胳膊肘尽往外拐,生怕我把她夫婿给怪罪了……”
公主府的事儿,不知怎的,被刘禄存打听来,晚膳后当成趣事说给朱棣和仪华解闷。
仪华一面听,一面心想,朱棣去哪弄来这么一个神乎其神的长随?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他打探不到的消息?他是怎么挖来这么多信儿的?
朱棣听完故事,向仪华笑道:“我早前说什么来着?大姐和李祺两个人都是倔性子,撮合成一对,果然要磨一磨才成。”
仪华笑道:“还真被四哥料到了。不过,虽然早就知道大姐聪明能干,却没想到她有如此厉害的手段。若换成我呀,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两手一摊,就任人宰割了。”
朱棣指着自己,笑道:“是么?我现在死心塌地对你,是谁神通广大的结果?”
仪华被他逗得心里甜滋滋的,忍着笑意,垂着眸子,嘴硬道:“妾可什么手段都没使。某些人是自愿的。”
话听到这,长庚、禄存等人便不约而同地将步子一点一点往门外挪。
朱棣瞥见,笑骂道:“站住,一个个的,谁许你们走的?”
禄存仗着朱棣宠他,笑道:“爷,奴婢最听爷的吩咐了,只是爷金口玉言,吩咐出来,可别后悔。您如果真开口要奴婢们在这多待会儿——”
“滚滚滚滚滚,出去把门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