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灵说流产与蛇无关,仪华半信半疑,但又不好在她伤心时逼问太紧,只得作罢。
几日后秦王府后厨失火,火势蔓延,烧了几百间房,将王府后院几乎烧得干干净净,还烧死宫人无数。秦王被迫带两位王妃住进了暂时空置的卫国公府。
毓灵流产当日,秦王府到底有没有蛇,也就成了悬案。
从那之后,仪华便再没见过观音奴。
据秦王说是染了风疾,迟迟未愈,怕将病气过给旁人。
于朱棣和仪华而言,这些迹象本身,便已经是答案。
“禄存多年搭建的人脉几乎全断,再去打探不太容易,需要时间。现在二哥的态度已然明显,我们不如缓缓计较。”朱棣说。
八月,桂花遍地,秋风送爽,甜香满院。卫国公平定吐蕃后,凤阳练兵的压力骤然舒缓,朱棣得了空闲,便和仪华在府中逗弄孩儿。
虽然各自都有弟弟妹妹,但照顾一个婴儿一天天长大这件事对小两口来说仍是十分新鲜。
枣儿长到快三个月,已经能认人,听见仪华的声音时会使劲扭头去盯,仪华将脸凑到她面前时她会笑。
她眼睛随朱棣,炯炯有神的大眼,但一笑又很像仪华,眼睛弯弯的,长月牙一般。
小孩儿不饿不困时,安安静静不哭不闹,但并不老实,总是要动来动去。仪华将她放平在床上,她伸出自己的小手,小细手指一动一动,自己认认真真盯着瞧,能盯好久都不厌倦。这时朱棣伸出食指送进她小手中,枣儿便会握住,一抓一抓,一攥一攥,像拿到什么好玩的玩具一样,咧嘴笑。
“小孩的快乐可真简单。”朱棣笑叹:“见她笑,就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枣儿玩了一会儿爹爹的手,玩腻了,松手,缓缓把自己的小手往嘴里塞。
“不要吃手……”仪华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小爪子往外拉。
刚拉出来,枣儿又把手往嘴里塞。
“乖……枣儿,咱们不吃手……”仪华又拉。
枣儿还要。
仪华还是不许。
枣儿便哭。
仪华也扮个委屈脸,冲朱棣道:“四哥你管管她。”
朱棣苦笑道:“枣儿要吃手,就给她吃嘛,反正嘴里没牙,又不会咬坏。”
仪华道:“奶婆说小孩儿手不干净,吃手容易拉稀。坏习惯留不得,要从小改。”
朱棣只得指尖轻轻一下一下点着枣儿的手,阻挠她将手往嘴里送。
枣儿性子急,总是吃不到手,急得她越发哭,仰天嚎啕大哭,哭得连吃手都忘了。
这时仪华把她抱起来,圈在怀里摇一摇:“枣儿乖,不哭不哭。爹爹欺负你呀?娘来打爹爹。你看你看。”说着轻轻将朱棣肩膀拍一下。
媳妇这一通操作看得朱棣目瞪口呆,然而还是不得不配合演戏,仪华一拍他,他便“啊啊”大叫,捂着肩头装痛。
他演得夸张,枣儿看得入了神,便止住哭,看着看着,虽然看不懂,但或许是觉得滑稽,甚至还笑了。
枣儿一笑,可爱得朱棣和仪华两个人心都要化了,不约而同俯下身来将她两边脸颊各亲一亲。
然而枣儿终究是闲不住的。过了不到一盏茶,小东西又抬起脚来,小手扳着,想送进嘴边啃。手脚力气不够,小胖腿小胖胳膊晃来晃去好久,才如愿将大脚趾送入口中。
仪华轻轻推朱棣道:“四哥管管她。”
朱棣刚被她坑过一次,笑道:“别想我再上当。我才不做恶人。”
“自古都说要‘严父慈母’么……”
朱棣笑道:“那是教子。女儿我要宠着,要管你管,我坚、决、不做恶人。”
“儿子女儿都要一样好好教养,不能将女儿惯坏。四叔——”
仪华嗓音一软,撒起娇来。朱棣一丝一毫都招架不住,不由得喉咙一干,咽咽唾沫,只得任劳任怨,再次按媳妇的吩咐,艰难地跟还不懂事的女儿搏斗,不出意料地将枣儿惹哭,又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重新逗笑。
枣儿屡次想啃手啃脚,朱棣每次都要来管,恶人做得多了,枣儿一度不要朱棣抱,一抱就哭,临睡前才重新接受了这个爹。
夜里枣儿给奶婆抱去哄睡,朱棣和仪华安置,朱棣想起白天的事,心有余悸地叹道:“幸亏我枣儿心胸宽广不记仇,真是我的好女儿。”
仪华笑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儿还不太能记事呢。白天的事,夜里就忘,今天的事,明天就忘。”
朱棣又气又笑地拧她鼻尖:“那你还非要推我来做恶人?”
仪华笑道:“万一枣儿随她爹爹,天资聪颖,异于常人,记性好呢?我总要提防着么。”绕着弯儿把朱棣夸了夸。
朱棣被她夸得很受用,一面说“休要口蜜腹剑哄我”,一面绷不住脸,唇角微勾。
仪华见他明明中计还偏要嘴硬,笑得伏在他胸口。
“哎,我扮了一整日的恶人,有没有报酬?”听见脑袋上方他问。嗓音低沉粗重。
十月怀胎,期间偶尔做了几次,都是隔山取火,顾忌腹中孩子不敢尽兴。此刻仪华也心猿意马,脸儿热热的,小声笑道:“报酬?要钱是没有的,要人么,这里有一个。”
于是朱棣便知道,两人正想着同一件事情。
“这个人我看就很好,就这个了,我不贪心……不过,咱们仔细算一算,我今天一共做了几次恶人?”
仪华听见他这副不眠不休的架势,打怵道:“工钱要按日结的!不能按次数这么算——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