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曼·阿格尼斯。”年轻的俊彦自我介绍道，连笑容的弧度也像是用标尺量出来的一样。
看着他的样子，让维恩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
曾经的学生会会长，早已不知所踪的达尔西。
也许，拥有相似处境的人会具备相近的性格，也是一种自然条件下的筛选催化吧。
“我听说过你的名字。”
阿格尼斯家族也算是王都颇有名气的贵族，不过与自家一向来往不多。
“敝人不甚荣幸。”他的腔调一听就知道只是场面话。
“不知维恩少爷稍后是否有空？在下有一要事相商。”似是怕被维恩拒绝，海曼顿了顿，颇有深意地强调道：“我带来的消息，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维恩瞄了一眼理事长所在的方向，矜持地理了理衣襟，推辞道：“我的时间很宝贵……”
要说贵族子弟的故作姿态，维恩自认不会弱于他人。
发觉维恩并没有认真对待自己的话语，他立马郑重道：“请恕我无礼，但我必须告知您，它的价值一定值得您付出的时间。”
环顾四周宾客，看到众人都被来到宴会厅的国王陛下吸引了注意力，海曼压低了声音：“与国王陛下身边的那位女士有关……那个女人，对您的家族不怀好意。”
维恩神情一凛。
他深深地看了这名青年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等会在外边的露台见吧。”
在这短短一瞬间，维恩的脑海中跳出了许多种可能性，又被他一一否定。
这些人不可能知道自己是知情者，自然也不至于特意来试探自己。难道其他家族的人也察觉到了切莉夫人的来历问题，并且准备拉着自家这杆大旗一起反击？不过，这也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国王陛下身边出现的任何事物，都会被有心人举到放大镜前反复观察。
这一次，也不过是过去已经上演过无数次的剧目再演。
怀着对这件事背后所代表含义的揣测，维恩跟在哈罗德身后一起面见了国王。
这属于王室筹办宴会的保留项目，只是和过去有所不同的是，陪伴在国王陛下身侧的已经不再是曾经那位温柔而慈善的王后。
“之前因为绘画方面的原因，我曾与维恩少爷有过几面之缘呢。”
轻挽着国王的手臂，切莉夫人面带微笑，很坦然地同维恩交流了几句。
因为身份的敏感，她与王都上层贵族来往甚少。哪怕仅仅有过几次表面合作的温彻家族，都已经算是其中打交道比较多的了。
听到切莉的话语，国王也将目光转向维恩，神情温和地开口道：“唔，我已经从切莉那儿听到过好几次推荐了……说起来我也是王都晨报和漫画期刊的忠实读者。如此年轻便能够将这份新出现的产业运作得颇有声色，真是后生可畏啊。”
“陛下谬赞了，这可不仅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话题刚起了个头，维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要让温彻家族出面背书，认下切莉夫人给予的恩惠，切莉夫人就能藉由此摆脱自己在贵族圈里的尴尬局面。国王试图拉拢支持者的想法与一些正在暗中活动的家族如出一辙，却背道而驰。
维恩有充足的把握，倘若自己此刻就出版社的话题提出一些不那么过分的利益需求，国王陛下一定会慷慨地答应。
但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既不必要，也不喜欢。
来回暗示了几次维恩都不接橄榄枝，国王略微有些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倒是切莉夫人似乎对此并不强求，莞尔一笑便岔开了话题。
“怎么样？”等维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从国王眼前退下，哈罗德语气颇为玩味地凑过来和他说起悄悄话。
“温彻家族是否准备响应陛下的意志呢？”
维恩没好气地瞥他一眼，不答反问：“那么理事长你的立场又如何？”
哈罗德笑得像只老狐狸，“我？我一向没有立场。他们爱怎么斗就怎么斗，我只站在胜利者那一方。”
……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不愧是你。
不过，由于王国传统和一些现实因素，清溪学园的中立往往是各方都想要维持的平衡点，哈罗德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反而更能让别人对他放心。
思及此处，维恩忽然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哈罗德最近把自己绑上贼船的作态，可不像是想要在逐渐激烈的斗争里保持中立的样子啊。或者说，他是打算跟自家抱团取暖，以免遭受殃及？
维恩目光怀疑地打量他，然而哈罗德却只是但笑不语。
“对了，等会帮我来解个围。”维恩压低声说道，“我约了人在外边露台见面……”
或许是最近和老狐狸们打交道的次数太多，维恩也学到了几分推拉手法的真谛。
哈罗德好似明白他当下面临的处境，很干脆地答应下来。
有哈罗德这一重保险兜底，维恩不再多言，环视一圈后趁着无人注意自己，悄然从人头簇拥的王室宴厅退下。
但他没有留意到的是，站在人群另一边、仿佛完全没有在意四周其他人的歌礼瞥见他离去的背影，隐蔽地与身边一其貌不扬的女生低声交代了几句什么。那女生遥望维恩离去的方向一眼，向歌礼微微点头致意，也跟着离开了人群之中。
宴厅之外的露台。
作为经常被国王选作宴会场所的这座辉煌建筑，所有设计全是集王国最顶尖的大师与最珍贵的材料倾力而成，内部构造极其精巧。当客人们通过蜿蜒曲折的露台走廊从室内来到室外，微风习习而来，远远地眺望开阔的夜月与星空便高悬于明镜般的天幕，来自背后宴厅的嘈杂声响渐渐远去，烦闷抑或躁动的内心顿生安谧之感。
不过，虽然比宴厅内安静不少，露台上三三两两碰头的客人们谈到兴起，偶尔还是会爆发出一两声畅快的大笑声。
“维恩少爷，请到这边。”没让维恩费心找寻，海曼适时地出面接应。
那略微雀跃的语气，表明了他在此处翘首以待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