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阳知道瑶雪的嗅觉远比一般人敏锐,听到她这么说,立刻阻止了准备饮酒的掌柜。
掌柜不明所以,还在问他:“怎么不喝?”
瑶雪将酒杯拿到鼻子前,又仔细地闻了闻,对雷阳说:“虽然气味很淡,但我觉得,这很像是之前我们在南亭镇时,齐墨给我们下的那个‘浮生梦’。”
雷阳闻言,轻轻摇晃手中的酒杯,果然看见杯中的酒渐渐变得浑浊起来。他继续转动,那些白雾状的絮状物缓缓上浮,最终形成了一朵复瓣的白花,漂在酒的表面。
“真是浮生梦!”掌柜倒吸了一口冷气。
雷阳的脸色严肃起来。他盯着掌柜,问:“这是你拿来的酒。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天地良心!”掌柜连连摆手,否认道,“这肯定不是我干的!你们在我这酒馆住了这么多天了,我要给你们下药早就下了,何必等到你们快走了再动手?”
“是啊,何必等到今天再动手呢?”雷阳的目光逐一扫过桌边的几鬼,最终停在了昊磊身上,“所以,这药是给今天才来的这一位下的。”
“俺?”昊磊虽然莽直,但也不是傻子,很快就想到了这里面的原因,“是逆刑的叛贼干的!他们想让俺吃下浮生梦,忘记在逆刑大寨听说的事,免得俺将他们的阴谋报告给阴司。”
雷阳打开酒壶的盖,旋转壶身,看见壶中也漂起白色的花朵,不由冷笑道:“下药的这个家伙,不止要让你忘了,还想让我们这些听你说过分水断魂玉一事的人全都失忆呢。”
桌上一时陷入沉默。
这酒馆后院连通后厨,从不对外开放,寻常客人进不来这里。这酒从厨房直接端到后院里这张桌上,能接触到的,只有内部的鬼。
瑶雪想了想,第一个提问:“掌柜的,你这酒平时都储存在哪里?”
“你们跟我来!”掌柜赶紧把他们领到了后院最里面的地下酒窖中。
酒窖黑暗阴凉,地面中央放着十余口大缸。
掌柜和厨师小丁搬来梯子,从每一口缸中舀出一碗返魂香来。
瑶雪热心地帮他们摇晃酒碗,又依次闻过一遍,向大家宣布:“酒窖里的酒都没事。”
“那药就是直接下酒壶里的。”郭印之说,“小丁,这酒刚才是你帮我们端来的吧?也是你亲手从这酒窖里取的酒,对吗?”
“不是我干的!”小丁慌慌张张地说,“我从酒窖里盛出两壶酒之后,就把酒壶放在厨房了。我做饭的时候,曾离开厨房到院里取晾晒的菜干,回到厨房之后,发现有一壶酒倒了,洒的满地都是。现在回想,那壶酒应该那个鬼进来下药时打翻的!”
“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事?”掌柜皱眉问道。
“我当时以为是我自己没放稳,您又催着我上菜,我急着炒菜,就没顾上说。”小丁委屈道,“不信,我带你们去看!洒在地上的酒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众人随他来到厨房,果然看见门口放菜品的桌子旁边,有一大滩水渍。那水渍散发着浓郁的酒香,正是此案酒馆自酿的返魂香。
“有浮生梦的气味吗?”雷阳问瑶雪。
瑶雪摇了摇头,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警犬的角色。
“那就不是小丁下的药。”雷阳说。
“为什么这么说?”温霞好奇地问。
“浮生梦在鬼界也是禁药,很难弄到,药量的多少直接关系到服药者失去记忆的长短。下药者手中的药应该也不多,为了保证效果,必须全部放进一壶酒里。而这桌上当时摆着两壶酒,他不知道小丁会端哪一壶出去,只能打翻一壶,来保证小丁端给我们的那壶里一定有药。”雷阳解释道。
“是这个道理。”掌柜赞同道,“如果下药的是小丁,他就没必要打翻这壶酒,因为他能直接选择端哪一壶出去。”
雷阳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不是小丁的话,掌柜的,你说会是谁呢?我记得你当时去催过菜吧?催菜是不是需要来厨房?”
掌柜的一惊,立刻辩解道:“我是来过厨房,但那时小丁也在,他看见我了!”
小丁也在一旁点头,给掌柜作证。
“他看见你进去的那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看见你的那次。”雷阳提醒他。
掌柜也沉下了脸,反问雷阳:“我在岱先生手下做事有几十年了,一向忠于阴司,为什么要帮逆刑呢?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位同伴,在吃饭之前也都单独活动过,为何你只盯着我,不问问他们?”
他说的两位同伴,自然是指温霞和郭印之。
“他们两个刚来鬼界的新鬼,能有渠道弄到这浮生梦?”雷阳毫不示弱地反驳回去。
“他们说自己是新鬼,你就相信他们是新鬼?”掌柜怒极反笑,“要不然,咱们就把这事报到崔判那里,让他来公正地评判一下!至少他老人家能分辨出谁是新鬼,谁是逆刑叛贼假扮的!”
瑶雪没参与他们的争执,一直在认真研究地上那一滩酒渍。她发现桌角处躺着一个花生大小的圆球,伸手拾起来,才发现那是一粒盘扣。
那盘扣用黑色杂金丝的绸缎袢条编制而成,表面的丝绸磨得有些发毛,看得出已经用了不短的时间了。
盘扣背面拖着几根黑色的线头。瑶雪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线头的断口,断口处的纤维杂乱毛糙,说明这线头不是剪断的,而是磨断的。
她赶紧叫雷阳来看。
雷阳接过盘扣,还在研究,就听掌柜一声惊呼。
他不由皱眉,问:“又怎么了?”
掌柜情绪激动,指着郭印之大喊:“是他!是他干的!”
郭印之脸色凝重,手抚在衣襟上,沉默不语。
他上身那件黑色短褂,是借的掌柜的旧衣,借来时衣服完好,扣子俱全。但这时,衣服胸前那一溜儿黑色的盘扣,却赫然缺了一颗!
“这就是他掉的扣子!”昊磊已经捋袖子准备揍人了,“你是逆刑的?就是你要给俺下药吧?”
“郭叔,你刚才来过厨房?你不是说你去洗手间的吗?”温霞也十分震惊,甚至往雷阳身后躲了躲,“难道,你一直都在骗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