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峰回过头,见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他,心下默默叹了口气,道:“先吃东西吧。”
众人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仇峰的目光缓缓扫过四周,一尘不染的窗棂,簇新的箱笼和高低床,床上的被褥看着就厚实,屋里还隐约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木头香气。
刚在外头的时候,他就觉得这宅院看着很新,如今见了屋里的光景,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宅院就是新起的。
谢家将他们安置于此,也不知是存了收买人心的心思,还是当真家主待人宽厚。
“爹,快尝尝,这还是鸡肉粥呢,滋味好着呢。”
仇峰看了自家憨厚的傻大儿一眼,有心想要说两句,却最终只是默默叹了口气,随手接过碗,心事重重地吃了一口。
鲜香软糯的滋味顿时盈满口腔,仇峰的动作一顿,第一次正眼看了看手里的食物。
他们在李家过得一直都不算好,堪堪饱腹而已。
李家多年来口称边疆苦寒,自家也并不富庶,家中从上至下皆是清苦度日。
若非逢年过节,那是万万看不到鸡肉的,更不提熬煮这么一碗浓稠的鸡肉粥。
如今想来,那不过都是哄骗他们这些人的话术罢了,亏他们还信以为真!
仇石道:“是不是挺好吃的?”
仇峰看着他,明明这一路上,他都在担忧谢家会不会是第二个李家,如今不过是一间新房,一顿鸡肉粥,就已经叫他放下了戒备,满眼欢喜。
这哪里像是个中年汉子?分明比那半大小子好不了多少。
被困在李家的几十年,把他的性子磨得如此老实憨厚,怕是被人骗了都不知,而自己,又能护着他们多久?
思及此,仇峰的心情愈发的沉重起来,就连嘴里的鸡肉粥都渐渐没了滋味。
其他人可不知老爷子的忧愁,只见一阵风卷残云,不过眨眼功夫,桌上便只剩下光秃秃的盘子和碗了。
“这里山清水秀,果然比边疆富庶多了!”
“边疆寒苦,可李家不苦啊!”
“我瞧着谢家当家的好生年轻,怕是个心肠软的。”
“可不是,不然,这不年不节的,居然舍得拿这种伙食来招呼我们。”
“够了!”仇峰敲了敲拐杖:“这才进门多久?不过就是给了顿饱饭,你们就忘了人心险恶?”
“你们怎么就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先给枣儿,再打棒槌?”
一屋子的人顿时不说话了。
一个中年妇人借着桌子的遮挡,抬脚偷偷踢了踢仇石,仇石看了眼自家婆娘,回过神,忙道:“爹,你别生气,我们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做!”
仇峰忍住叹气的冲动,道:“都到了这里,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们把心思收着些,别那么容易就被人给哄住了!”
众人纷纷应了。
把大家敲打了一番,仇峰派了仇石去隔壁请宋鸣山。
宋鸣山很快来了,找了人把碗筷收拾干净,又将洗漱如厕的地方指给他们看。
“因着新院子还没盖好,家里目前人多房少,难免住的有些拥挤,委屈你们了。”
仇峰道:“你们安排得如此妥帖,哪里还委屈?”
宋鸣山笑了笑:“这边院子里,有女眷的目前只有两家,另一家住在后头,我刚刚叮嘱下去了,这个洗漱如厕的地方暂且就供你们一家子用。”
“免得大家无意间冲撞了,闹出误会。”
这本是一番好意,却不知触动了什么,叫原本还带了几分喜色的众人脸色又难看起来,中年妇人甚至下意识将身旁的丫头拉进了怀里,轻轻拍了拍。
仇峰回头安抚般地看了大家一眼,随即请宋鸣山借一步说话。
等到左右无人,仇峰自怀里取了一把碎银,熟练地递到宋鸣山手边,面上的笑容有些讨好:“宋管事,今日多谢你了。”
宋鸣山拦住了他的举动,将他的手轻轻推了回去,笑道:“您不必如此,都是些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仇峰心里一紧,只当他嫌弃银子少,咬牙又掏了个巴掌大的琉璃瓶出来,道:“不瞒宋管事,我们当初走得匆忙,银子带的少,这是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宋鸣山看着那精美的瓶子,眉心一跳,忙道:“我不是嫌少!谢家也不是李家,这里不兴打点之事,等你们住久了就知道了。”
仇峰在李家待了几十年,早就已经不太相信这种面上的好话了,直觉就是宋鸣山胃口太大。
见他沉默不语,宋鸣山想了想,诚心实意道:“我其实不是管事,我就是个护院儿。您同家人初来乍到,心下不安,我能理解,您若是有什么想问的,直问便是,但凡我知道的,定不瞒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仇峰便是不信,也不能再表露出来了。
他将东西装进怀里,面上有些讪讪,道:“我确实心下甚是不安,我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是大公子所救,此等大恩,也不知日后该如何才能回报。”
宋鸣山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道:“您放心,大公子既然收留您一家子,自有他的安排。”
仇峰一咬牙,问道:“莫非大公子也想制琉璃?”
宋鸣山笑着摇摇头:“大公子对制琉璃没有兴趣,他想制的是其他东西。大公子确实需要你们的精湛手艺,但却不是祖传的琉璃秘法。”
听到这话,仇峰的面上透出一丝苦笑,果然谢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底细,之所以千里迢迢助他们逃出李家,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