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具科车间,金科长照例神出鬼没,总会出其不意站在某个人的身后,虎视眈眈地看她有没有认真做事。大家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只要认真上班,就不怕被他抓小辫。
这条流水线有些缺点,刚出烤箱的模具是软软的很烫手,前两个工位的人就要小心,伸手拿模具会被烫到手,要等一分钟之后才行。
最后面的工位也较差,由于出来烤箱时间长了,模具传送到面前时已经降温有点发硬,贴纸时就要使点劲。
最好的位置就是中间,也就是说,多数人都是好位置,就头尾的位置相对较差。
周洁的工位就是在头位,也就是烤箱旁边,她做得快,经常被烫到手。
下午上班不久,大家都在专心致志地工作。
周洁伸手去拿模具,好烫!她条件反射地猛地缩回手甩了甩,手肘好像撞到了什么,“嘶”,只听身后一声低低的抽气声。
她莫名其妙地转头,竟然是金科长!不知道他站在这里多久了。她吓得赶紧转回头,赶紧工作。
她边做边想,看来是撞到他了,才响起抽气声,有那么疼吗?她觉得是软的呀。
她暗暗计算高度,看究竟撞他哪里了,这么矫情。根据自己坐的高度,金科长站立的角度,天哪,她好像是撞到……他……那个地方!
她顿时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怎么就那么巧啊?撞到那里也许可能大概有点疼吧?苍天可鉴,她不是故意的,谁叫他像幽灵一样地站在她身后的?
她想道歉,可是又犹豫了。要是被她们知道了多难堪呀,说不定蔡芳会编排她故意挨过去的,到时有理说不清。
还是算了吧,她不说就天知地知,她知金科长知就行了,何必节外生枝呢?只希望金科长能明辨是非,原谅她的无心之过。
金科长脸色铁青,强忍着疼痛后退了两步,恼怒的瞪着那个罪魁祸首。没礼貌的中国女人,撞到人连道歉都没有,还若无其事地干活,真太嚣张了!
身上的疼痛让他恼恨不已,却又找不到理由发作,睁着眼吃了个暗亏。他咬着牙站在那里,几分钟后,他缓过劲来,黑着脸回了办公室。
周洁看着脸黑得像锅底的金科长进了办公室,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消失,金科长不会记仇吧?惨了,以他小肚鸡肠的性格,那是一定肯定会记仇的!
今天这梁子算是结下了,看来她以后得加倍小心了,不能让他有机会报仇雪恨。
步云鞋店,午饭后,赵光辉一家各忙各的。
电话铃响起。这电话是这个月才装的,赵光辉说为了方便进货,还有家里人联系也简单,不用跑到隔壁士多店去接打电话。
赵光辉接完电话,马上放下手中的活,对李丽华说:“王老板说鞋底到货了,让我去拿,给一千块钱来。”
他又大声向楼上喊:“光明,别睡了,我们去进货。”
李丽华狐疑地问:“不是前几天才进了货吗?怎么又……”
赵光辉打断她的话:“你怎么这么啰嗦?叫你拿就拿,哪那么多废话?”
李丽华声音低了下去,“拿鞋底也不用这么多钱吧?”
“还要不要做生意了?钱不得准备多一点吗?万一有其它需要的呢?女人见识。”赵光辉不耐烦地说。
生意上的事她必须支持,李丽华只好给了他一千块,“晚上客人多,早点回来。”
赵光辉嗯了一声,和赵光明出去了。
李丽华一盼再盼,一直盼到天黑后,客人一拨拨来了又走了,都不见他们回来。
她终于有空了,坐在针车旁边,暗暗思索,两人是不是打牌去了?
以前他偶尔去打一下牌还可以接受,自从赵光明来了之后,两人臭味相投,好像打算在牌桌上赢座金山回来,经常熬夜拼命。
他们打牌到半夜,她说他两句,赵光辉就振振有词:我打牌又没耽误干活,该干的事情一件没少,你管那么多干嘛?“
她要不是担心他身体,她愿意管吗?天天这样熬夜,迟早要出问题,到时一家大小怎么办?
现在更肆无忌惮了,白天都扔下工作去打牌,店里有生意也不管。。
她每天要做生意要车货,还要煮饭带孩子,累得腰酸背痛,他都看不见,只流连忘返在麻将桌。
李丽华越想越气,怒火中烧,好你个赵光辉,竟然哄骗她,把她当傻瓜一样糊弄。她将手中的鞋面用力一扔,“小翠,关门睡觉!”
夜里一点多,赵光辉两人打开店门进来,打开灯,顿时吓了一跳。原来李丽华坐在店里的长椅上,怒目而视。
赵光辉有些心虚,强笑着说:“你……干嘛不睡觉,坐这里不冷吗?”
“你进的货呢?”李丽华看着赵光辉,冷冷地问道。
赵光辉两手空空,站在那里无言以对。
赵光明堆起笑脸说:“华姐,这么晚了,快去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你闭嘴!”李丽华瞪了赵光明一眼,再次看向赵光辉,提高声音说:“赵光辉你哑巴啦?你进的货呢?”
赵光明赶紧闭上嘴,摸摸鼻子,这还是嫂子第一次对他说重话,看来是真的气极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得避其锋芒,赶紧夹着尾巴躲进了里间,开始打地铺。
赵光辉无话可说,就懒得解释,直接往楼梯上去,准备上楼睡觉。
李丽华开始还在担心他们出事,听到开门声怒气开始升腾,现在见赵光辉冷漠的表情,更是怒气直冲天灵盖。
她几步冲过去,抓住赵光辉的衣服往后拽。“你给我说清楚!”
赵光辉猝不及防,一下从楼梯上后仰着退下楼梯,差点摔倒在地,他生气地推了一把李丽华,“疯婆娘,你想干啥?”
李丽华被他负气一推,娇小的身子稳不住,“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啪”撞倒了一个凳子,自己也摔倒在地。
她恼羞成怒,这个挨千刀的死男人,竟然对她动手了!她瞬间怒火攻心,抓起旁边的凳子掷向赵光辉,大声吼道:”你还我的钱来!”
赵光辉躲过凳子,凳子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再叮叮咚咚地滚落在地上。
阁楼上的悦悦受到惊吓,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早已惊醒的小翠赶紧安抚她。
李丽华听到女儿哭声,心疼极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这个挨千刀的,天天就知道赌,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要离婚……”
赵光辉心里烦躁,今晚输了钱心情很不好,本来压抑着不想和她吵架,她偏要胡搅蛮缠,他大声说:“钱都输光了,怎么啦?我赢钱的时候你怎么不闹?”
“赵光辉,你个没良心地,那钱是我辛辛苦苦挣来的,凭什么给你打牌?一家大小还要不要吃饭?你个烂赌鬼,我瞎了眼才嫁给你……”
李丽华一边哭诉,一边将身边筐里的皮料、线筒、鞋楦往赵光辉身上乱扔,屋里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赵光辉一边躲闪一边吼道:“你闹够了没有?别太过分啊!”
赵光明一声不吭地看着他们,心里叹气,哥哥也真是的,女人哄哄就过去了,他偏要和她硬碰硬,现在闹得都下不来台。他向赵光辉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把嫂子扶起来。
赵光辉明白他的意思,想起今天的确自己不对,哄骗了她,就走过去拉李丽华,“深更半夜的,你嚎什么?也不怕让人笑话。钱输了,我明天把它赢回来就是了。”
李丽华止住哭声,一把甩开他的手,骂道:“你还死性不改?生意还要不要做?”
赵光辉用力将她抱起来,笑着说:“行行行,我不打牌了,上楼睡觉去吧。”李丽华见他难得地服软,心中气消了不少,一把推开他,自己先上楼去了。
赵光明向赵光辉竖起了拇指,赵光辉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
周洁怀着愉快得心情,脚步轻快地迈出厂门。
最近车间的机器已经调试好,次品就少了,很少加班。前两天她就想去鞋店看赵光明,遇到寒潮,冷的不想走动。今天气温回升,真是上天怜悯她,让她可以解除相思之苦。
来到店外,她的心竟然”怦怦“直跳。她轻抚胸口,迈步进了店里。
”华姐,还在忙呀?”她欢快地向坐在针车旁发呆的李丽华打招呼。
李丽华沉闷的脸上挤出了笑容,“小洁来啦,随便坐。”然后低头做事不看她。
周洁一怔,李丽华的脸色很不好,像是在生气。
小翠抱着悦悦从里间出来,向她笑了笑。
周洁伸出手,“悦悦,抱一抱嘛。”悦悦照样紧紧搂着小翠的脖子不松手。
“悦悦,长脾气啦。”周洁笑道。她仔细听动静,赵光明又不在家,心里疑惑顿生。
周洁从侧面瞅了瞅李丽华,眼睛微肿,满面憔悴,整个人显得无精打采,木然机械地车着鞋面。
他们发生什么事了?吵架了?
她用眼神询问小翠,小翠看了她一眼,抱着悦悦就往外走。
真有事?周洁愣了一下,随后跟出去,嘴里说道:“我就不相信悦悦不让我抱,今天必须抱一抱。”
她出去笑着硬抱过悦悦,悦悦小嘴一撇准备开哭,小翠忙抱回去,拍着她的背,小声说:“周姐姐,昨晚他们吵架了。”
周洁低声问:“为什么吵?”
小翠想起李丽华的话,有些迟疑。但是看到华姐那么难过伤心,她想周姐姐可能有办法。就说道:”赵哥他们去打牌,把进货的一千块输光了。”
周洁心猛地往下一沉,有气无力地问:“他们两兄弟一起吗?”
她很希望小翠摇摇头说不是,但是小翠用力地点点头,还补上一句,“今天他们又去了,说是要赢回来。”
周洁感觉双腿快承受不住体重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努力地保持着站姿。
“那——我上次来,他们就是打牌去了?”
“嗯,华姐不想你们吵架,就骗你了。”
太过分了!赵光明竟然欺骗她,华姐也帮着隐瞒她,她就像个傻瓜被他们哄得团团转。
最可恨还是赵光明,什么难进厂,什么学技术,什么帮大哥的忙,都是谎言!
而她还在担心他理解他鼓励他,真是天下第一傻!她不怪李丽华的隐瞒,她是善意的,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赵光明!
小翠见她变了脸色,呆在一旁不敢出声。
周洁强压下心中的怒火,拍拍小翠的背,“抱悦悦进去吧,别着凉了。”小翠听话地进了店里。
周洁看着李丽华那憔悴的面容,想安慰她,自己也先心酸了,她们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
她对李丽华说:“华姐,我先走啦,你要多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不等她回应,趁着眼泪掉下来之前,她快速走出了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