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二爷终于把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一吐而快,说完了就感觉到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虽然宁昌国和宁家都已经没了,但造成这些悲剧的罪魁祸首依然逍遥法外,没有受到这个事情的丝毫影响,提起他们,人们依然是交口称赞,依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依然是受到江南文人、甚至整個天下读书人敬仰的对象。
只是这一点,就让蒋二爷心有不甘,哪怕他现在只是一个边关开茶楼的小老板,但到底他还是出身宋家,是皇室的一员,骨子里刻着的骄傲是不会容忍让这些别有用心的混蛋企图染指皇权,还不受到惩罚,以前是没有特别合适的机会,现在机会送到了他的眼前,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说出来之后,心里是不是舒服了很多?”
“嗯!”
蒋二爷朝着秦正点点头,他今天把这些话都说出来了,把多年来收集到的证据都已经摆出来了,他相信,凭借着这些铁证,晁州宁氏这个百年望族说不准就会轰然倒塌。
然而随着晁州宁氏的倒塌会牵连出江南文坛什么大案要案,那可就不是他能掌控的,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那就不能怪他了,只能说这些大氏族多行不义必自毙,是他们自己的猖狂、是他们自己的不可一世,亲手把自己送上了绝路。
“这么开心的嘛?嘴角都咧到耳朵后面去了!”晏伯拽着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蒋二爷,让他坐在自己身边,朝着他挑挑眉,“真是好久都没看到你这个样子了,得有二三十年了吧?每次你笑起来,我都觉得心慌,都觉得慎得慌,感觉不是发自你的真心。”
“不至于的吧?”蒋二爷听了晏伯的话,哭笑不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两口又放下了,“我的笑有那么难看的嘛?”
“难道倒是不难看,但是挺吓人的,总感觉你的开心不是真的开心,是怕我们担心你,强迫自己表现出来的开心。”晏伯朝着几个小孩扬扬下巴,“是吧?”
“嗯!”沈茶点点头,“晏伯说的对,差不多就是这样。只是……”她想了一下,“二爷爷,您现在笑的确实是很真情实意的,但也不完全非常的开心,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压着您。”
“小茶就是小茶,惠兰这个洞察人心的本事,你算是学到了!”晏伯拍拍蒋二爷的胳膊,“孩子都说出来了,你作为长辈,是不是也稍微表示一下?”
“表示什么?”蒋二爷故作镇静,端起茶杯用喝茶来掩饰自己内心那一点点的慌张,“说出来这个了,就没有什么东西会压着我了。”
“好了,你就别死鸭子嘴硬了!”王伯坐在他们对面,很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你的那些事情,怕是只说出来了一成,还有九成都压在你自己心里。今天都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倒不如大大方方、干脆利索的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来,免得你一想到这些,就一宿一宿的睡不着。”
“没有必要吧?”蒋二爷有些犹豫,“没有必要把这些东西讲出来,再让你们跟着一起难受,是不是?”
“这话说的,明显是把我们当外人呢!”晏伯也翻了个大白眼,翻完了之后,还语重心长的劝道,“你的那些事情就算不说,我们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但很多细节是不清楚的。你受到的委屈,受到的不公待遇,受到的污名,总不能带着离开这个人世间吧?总要在你活着的时候,为你洗刷干净的吧?要不然,史书上应该怎么记录你呢?把那些本身不是你做的事情,跟你毫无关系的事情都压在你的头上吗?再说了,你总要让那些人见见光,是不是?也让大家都见识一下,某些道貌岸人的家伙,他们的丑恶嘴脸和阴险狠毒的手段,看看他们那颗隐藏在光鲜亮丽外表之下散发着腐臭的心,是不是?”看到蒋二爷的态度有些松动,他再接再厉,又继续说道,“再说了,孩子们现在正在查的事情,多多少少跟你的那些事情爷有点关联,说不定,你的那些事还能成为关键的线索呢!”
“我念书的时间不多,你可不要唬我。”蒋二爷看看晏伯,一脸怀疑的说道,“就我的那些烂事儿,还能成为线索?别胡说了!”
“怎么说话呢?我能胡说八道吗?”晏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接着劝,说道,“虽然那些事儿确实是挺烂的,但是胜在这些事情发生的年代比较久远,是孩子们正在查的那些事情缺失的一个时期。”
“你的意思是说,青莲教的事情,还要继续往前追溯?”
“是!”沈茶和薛瑞天不约而同的说道,两个人相互对望一眼,沈茶继续说道,“这个是一定要往前追溯的,至少要到曾祖父的时候才行。太皇太后是曾祖父给祖父订下来的,我们想要知道,她在这些年都做了什么,无论是明面上的还是背地里的。”
“是这样的?”蒋二爷轻轻摇摇头,“可我出生的时候,父皇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我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多,至于你们说的那个人嘛,我也不是特别的了解。”
“睁着眼睛胡说八道。”晏伯使劲的拍了他两下,“你的那些事儿不就是老妖婆搞得鬼吗?如果没有她的掺合,那些人敢对你下手吗?怎么说,你的辈分也是最大的,对吗?”看到蒋二爷还有些犹豫,他叹了口气,“实话实说,我们虽然年纪差不多大,但你终归长我们几岁,而恰恰这几岁,就是最关键的那段时期,这一点你必须要承认的。”
“什么叫几岁啊?”蒋二爷哭笑不得,“我恐怕是这里面年纪最大的吧?就是吴清若那个小子,还比我小两岁呢!”
“他不能算,他的出生成谜,年纪也是迷一般的,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多大,就是他自己也不能确定。”看到几个孩子、尤其是沈昊林盯着自己,晏伯笑了,“你师父什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知道!”沈昊林点点头,“师父提过,他的情况跟轩辕府的那位老前辈有点像,但不像老前辈那样会有记忆,他没有那么久的记忆。”
“对,那是因为他之前的记忆被前一任鹰王用很特别的手段给消除了。”看到几个孩子震惊的表情,晏伯很嫌弃的撇撇嘴,“瞧你们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秦伯伯,这没见过、没听过的事儿,乍一听可不是惊讶的吗?鹰王怎么还有这个本事?以前没听过啊!”薛瑞天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是不是太玄幻了一点?有点像话本里的故事。”
“也不怪你们没听过,这其实是跟鹰王的血脉传承有关系,但不是每一代鹰王都有这个本事的。”
“血脉传承不是传给每一代?”薛瑞天眨巴眨巴眼睛,“这玩意儿也是随机的吗?”
“差不多,吴清若的父亲就有这个血脉,但吴清若就没有。不过,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很多东西都是从历代鹰王留下来的手稿、典籍里面看到的。他也没有跟我们说清楚,我们也没有详细问的,毕竟这是人家的家族机密,不太好意思过于刨根问底了。”秦正笑了笑,从桌上拿了一个卤鸭舌,“但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你们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就好了,如果实在感兴趣的话,找个机会可以好好问问他,说不准,他以前的记忆都能恢复呢!”
“这个不太可能。”晏伯轻轻摇摇头,“他之前也想过这个,也用了很多种他们家族的秘方,但依然没有什么效用,现在他已经放弃了,不怎么在意这个了。”说完,他拍了一下秦正,“别瞎搭茬,差点儿把正经事给打岔打过去。”
“你们让我想想吧。”蒋二爷看看晏伯,又看看一脸好奇望着自己的孩子们,轻轻叹了口气,笑道,“想想这个应该怎么说,还是比较复杂的,而且事情很多,比较杂乱,有些事情太过于久远了,细节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你们让我捋一捋。”
他伸手拿起旁边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浅酌了一口,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沈茶看着蒋二爷,虽然很想拦一下他,但看到他的表情,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给吞了回去。
想喝就喝吧,也许喝酒真的能让他的心情好一些,毕竟心里压了那么多的事情,肯定是不太舒服的。
想到这里,沈茶就觉得非常的难过,就她对蒋二爷的了解,这是一个很有才的人,因为你各种的党同伐异、因为各种藏在台面下的争斗,导致这么优秀的人郁郁不得志,只能龟缩在边关,当一个茶楼的老板,实在是太过分了。
沈昊林转过身,看到沈茶既愤慨、又犹豫的表情,轻轻拍了拍她,又转回去看着蒋二爷,看到蒋二爷一脸的苦闷,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昊林,你又在叹什么气?”晏伯笑了一下,“小小年纪,不要随便叹气,容易变老。”他朝着沈昊林扬扬下巴,“说说,刚刚在想什么?你今天晚上的话很少,为什么?”
“晏伯,我的话一直都很少。”
“但有小茶在的时候,还是挺多的,今天就是过分的少,是不是心里不太舒服?”
“是的,听了二爷爷的话,确实是不舒服。”沈昊林想了想,看看蒋二爷,说道,“二爷爷的事情,其实莪、还有小珏多多少少是知道一点的,具体什么事儿不是很清楚,但知道二爷爷遭受了很多不该遭受的污蔑,而且因为一些原因,二爷爷还不能为自己伸冤。”
“这不像是只知道一点的样子。”蒋二爷轻轻一挑眉,“说说都知道什么,听谁说的?我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子的嘴那么欠!”
“是先皇。”
“这么客气呢,还叫先皇,他不是你舅舅吗?”
“是,是舅舅,不过,听他说,他答应二爷爷不把您的事情说出来,所以,我才说具体的事情,我和小珏并不知道的。只是,舅舅每一次舅舅每一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稍稍喝点酒。”
“喝酒?”蒋二爷轻笑了一声,“就他那个酒量,还要喝酒?一杯就倒,倒了就开始絮叨,恨不得把一辈子的话都在一个晚上说完似的。”
“二爷爷说的是,舅舅的酒量一般,每次都能喝醉,喝醉了就会拉着我们说话,说什么对不起二爷爷,对不起宁王叔什么的,他说辜负了祖父和父亲的嘱托,没能好好照顾您之类的。”
“他是这么说的?”
“嗯!”沈昊林点点头,“对于您离开西京城,跟着我父亲一起来到边关,他是很后悔的。他认为就是因为他的懦弱,他的瞻前顾后,总是害怕这个、担忧那个,才造成了二爷爷被人污蔑,然后很难再洗脱冤屈的处境。他每次说这个事儿的时候,都会抓着我和小珏的手,说如果有机会给二爷爷洗刷冤屈的话,一定要好好的做,不要让遗憾再继续下去。”
“知道了!”蒋二爷点点头,“我刚才跟老秦他们说了,这两天就住这儿,白天的时候,我回去把证据整理一下给你们送过来,等宁家这个事儿完了,我们再各自回家。等我把事情想明白了、捋清楚了,就会找你们,好好的跟你们说说。”
“你终于想通了?”
“想通了!”蒋二爷点点头,“我觉得你们说的挺对的,虽然我不在意后世评说,但也不想带着这些污名里面,得让一些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诶,你能这么想就对了!”
“那既然这样,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让人过来收拾收拾,几位就歇息了?”
“不用忙活了!”秦正摆摆手,“这才什么时候?我们老哥儿几个好久没见了,还得再聊聊,你们让人送点汤汤水水的宵夜过来就好,把这些都撤下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