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田豫如此死硬,袁熙也有些失去耐心了,说道:“国让兄,你应该明白,我动员了那么多大将抓你,是绝不可能放你回去的。”
“伱莫非要为公孙瓒死节?”
“你真的以为他那么信任你?”
袁熙后来和麴义等人复盘过,要是田豫带着白马义从围杀自己,他这边至少也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能将田豫活捉。
田豫听了,沉默一会,说道:“蓟侯没有负我。”
“我只希望死在他的面前。”
袁熙听了,心道田豫这人真是麻烦,但杀掉太可惜了。
要是自己随袁军真的杀了公孙瓒,只怕田豫更拉不下脸投靠自己了。
留着田豫吧,要是和自己为敌,那就麻烦大了。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袁熙明白,田豫绝不可能那么死忠,不然也不会在公孙瓒覆灭后,先是投靠了鲜于辅,后来又投奔了曹操。
袁熙最后心一横,开口道:“国让兄,我明日便会出发,赶去易京。”
“我会带着你走,给你一个最后认清他的机会。”
“到时候我会打到公孙瓒面前,让兄和其见一面,满足兄的心愿!”
说完袁熙也不理目瞪口呆的田豫,转身离去。
田豫发起呆来,自己就是随口一说,对方还当真了?
到那时候,我总不能去问公孙瓒真相吧?
就是公孙瓒亲口承认,又有什么意义呢?
想到同族的田楷还在易京死守,田豫心情复杂,这个乱世之中,必须要做出选择吗?
他开始怀疑,自己离开刘备,重投公孙瓒这种行为,是不是错了?
袁熙回到房内,见吴昭和曹宪两女已经备好饭菜,等着他了。
他见两女神色都有些不安,安慰道:“我留了麴兄坐镇北新城,即使出了事情,他也能护得你们周全。”
吴昭轻声道:“我们担心的是公子。”
“妾总觉得,攻打易京不会那么顺利。”
袁熙叹道:“世上的事情,能有几件是顺利的。”
曹宪低声道:“望公子切切保重自身。”
袁熙见一旁放的扎甲被擦的琤亮,说道:“放心,有甲胄护着,战场上寻常伤不了我。”
吴昭心道你还好意思说,之前还不是被人打中腰部受伤,昏迷了两天?
三人各有心事,草草吃过了饭,知道明日袁熙一早便会出发,便早早熄灯休息。
窗外月光洒了进来,袁熙搂着两女,感受依偎在怀里的柔软,随呼吸不断起伏,心道终于要迈出这一步了。
北新城隐忍三年,邺城布局数方诸侯,就是为了这最终一战。
公孙瓒已经在幽州失了人心,处处都是反乱,只要将易京攻下,冀州和幽州之间,便再无阻碍。
到时候,袁熙便会少了心腹大患,放心在幽州扩张势力。
当然,幽州人才济济,但心怀不轨的人也很多,如何将其纳入麾下,成为自己争霸天下的力量,会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
同时袁熙还要想办法解决并州的黑山军,对方离幽州太近,实在是个巨大的威胁。
他自嘲地笑了笑,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想这么长远作什么?
熟睡的曹宪不自觉舔了舔嘴唇,似乎是感觉到了窗外传来的寒意,又往袁熙怀里钻了钻。
袁熙又扭头看了看另一侧的吴昭,她应该是白天整理典籍,太过劳累的缘故,如今睡得很熟,气息轻细悠长。
月光下面,她脸上的斑痕在这一年里,已经变轻了许多,只留下淡淡的黑色,只怕再过一年半载,就会完全消去了。
袁熙心道自己要是死了,她们的命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但想来不会比现在的处境要好。
包括和自己曾有过关系的女子们,甄宓,袁杏,环氏等人,命运将会滑向另外一条道路吧?
他不由想起只有一面之缘的吕玲绮来。
当时情急之下制住对方,那手感.真是好啊。
天亮了。
借着蒙蒙的天光,袁熙穿上扎甲,和两女道别,走出屋去。
外面麴义赵云太史慈等人已经装束停当,和袁熙见了面,便各自出府领兵去了。
孙礼给袁熙将马牵了过来,众人都看向郭嘉的屋子。
过了一会,郭嘉穿着宽大的袍服,打着哈欠,抱着个酒坛走了出来。
在众人鄙视的目光中,他只得将酒坛不情不愿地放下,嘟嘟囔囔钻进了马车。
田豫也被带了出来,分到了一匹马,辔头却另外栓着一根绳子,和孙礼的马连在一起,这样他想跑也跑不了。
众人纷纷上马出府,袁熙回头时,见整个府邸的人都涌到了门口为他送行。
袁熙在人群里看到了吴昭安慰着眼角含着泪花的曹宪,马氏和抱着襁褓的郑氏向孙礼说着什么,郭嘉两个姬妾站在马车窗前,偷偷将一个酒壶塞进车窗。
长街上传来整齐的脚步,赵云太史慈领着骑军步军向这边而来。
两人身后,数十具装骑兵,再后面是三百具甲兵士,其他近千人,皆是最简单的护甲,麻服里面蒙着几块铁片,这也算是一套甲胄了。
即便便是这样,也比大部分兵士强太多。
剩下的两千兵士,只有麻衣布鞋而已。
即使是这样的装备,在这个时候,已经算是相当之好了。
曹操在官渡之战时,曾说过一句话,“袁本初铠万领,吾大铠二十领,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
彼时曹操的兵士的的情况,才是天下大多数诸侯的真实境遇。
数千兵士后面,则是连绵不断,数以千计的粮草辎重车,或是骡驴拉着,或是民夫推着。
因为刚秋收完,事起仓促,其实这次调兵,很多方面都没准备完善。
但打仗永远不是一切准备好了再打,而是在最合适的时候去打。
没有一场仗在打之前是完美的,只看时机合适不合适。
如今留给冀州的时机,便是过年前这三个月。
而且袁绍并没有太多后路,一旦打成持久战,司隶,兖州,徐州任何一个方向的变故,都会让围攻易京功败垂成。
袁熙走到队伍前面,挥手喊道:“动身!”
军士们齐齐发出一声喊:“诺!”
因为前几日城里再放出风声,让平民百姓今早不得上街,袁熙带着队伍,很顺利便出了城,往数百里外的易京而去。
数千兵士连带近万民夫,在大地上绵延十几里,仿佛一串搬家的蚂蚁。
如果此时有人在九州上空看下去,就会发现,这样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从冀州几十座郡城出现,如同一条条车轮的辐条,同时指向车轮的中心。
易京。
冀州十几万人动员,便为了这一战!
冀州出兵的消息,很快就在天下传播了开来,诸侯们都加紧了步伐,有想浑水摸鱼的,有坐山观虎斗,有自顾不暇的,也有进退两难的。
而其中有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的人,此时脸上露出和他年龄完全不相符合的沧桑,胸中涌动着不平之气。
饥饿感从肚腹之中升起,化作腹部传来的咕咕叫声。
他的身边跪着个和其年纪相仿的女子,虽然尚未完全长成,但样貌已经是极为温婉动人。
彼时琅琊郡多出美人,她便是出身于琅琊郡东武县,家世尊贵。
其祖父是大司徒伏湛,父亲伏完袭爵不其侯,娶汉桓帝女阳安公主刘华,曾为侍中。
初平元年,她入掖庭为贵人,五年之后,也就是今年,她被立为皇后。
她叫伏寿。
而她身前的男子,本应是天下最尊贵的人,如今却毫无尊严,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出长安。
当今天子,汉帝刘协。
年初李傕郭汜内斗,长安生灵涂炭,刘协实在无法忍受,这样下去,不仅自己不得善终,大汉也要完了!
经过多方谋划和算计,一个多月前几方诸侯军阀终于达成协议,刘协得以离开长安。
诸侯的大队人马以郭汜为首,挟带文武百官,从长安宣平门出发。
在霸陵驻扎时,郭汜却趁机弄权,自封车骑将军,杨定后将军、杨奉兴义将军、董承安集将军,张济为骠骑将军。
郭汜欲下令北去高陵,刘协、公卿大臣及张济均欲向东,双方久议不决,刘协便绝食一天抗议。
郭汜不得已,继续带队伍向东,到达新丰,在此尚书、河西太守刘玄、张济以及杨定、侍中尹中出现不合,此时刘协展现出了过人的手段,将纠纷平息。
伏寿心中钦佩,刘协现在处境不堪,并不是因为其能力不行,而是汉灵帝种下的恶果。
如果刘协能够重新掌握汉庭权力,未必不能成为一代明君!
然而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对于郭汜来说,如今刘协和文武百官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
今日郭汜突然要求,车驾向西回郿,让刘协大怒,偏生又无可奈何。
他只不过稍稍向郭汜提出不满,郭汜就开始轻慢他,今日的饭菜拖到现在,都没人送来,显然是有恃无恐地威胁自己。
刘协袖子里面的拳头攥得紧紧地,天下之大,难道就找不到忠于大汉的臣子了?
那些士族挂在嘴边上的道义忠心,都是说说而已吗?
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