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米在他眼里越来越可爱了。晚饭后,他坐在床边陪孩子玩玩具——是一种益智类的玩具,红色的托板,几块花草树木的图案,外加三个小巧的动物玩偶,只要拼图正确,再放上动物玩偶,音乐声便会从玩具内部发出,动物玩偶也会闻声起舞。
菲米在拼图,他在观察她的一切。看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幸福感觉,就好像自己的生命得到了延续,自己的未来也充满了希望。那一声‘爸爸’,唤醒了他的父爱,那一声‘爸爸’,也让那个梦魇一样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
拼图拼好,菲米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一只小鸭子,然后看向他,露出期待的眼神。
奈佛拍手笑道,“真棒。”——这是他同朱莉学的,每次菲米拼好图案,她都会鼓励她一句。
菲米咯咯笑了,然后放上玩偶,音乐声随之响起,玩偶摇摆,小姑娘也跟着摇摆,就像个不停摇晃的小企鹅似的。放的是《礼貌歌》,菲米一边晃一边跟着唱‘你好’,但发音很模糊,基本是咿咿呀呀的叫声。
以前的他,根本没注意过她玩玩具时的状态,他只觉得她是在瞎玩,可今天的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闺女好像是在学习。他忽然觉得菲米真的好棒,他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的到来,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不知不觉,他也跟着她拍手轻唱。菲米看向他,扑腾起小手,咯咯直笑,满眼都是期待和信任。
有人说,孩子没有出生的时候,都是头顶光环的天使。他们藏在云端,查看人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挑选父母,生怕选错了人家。他和朱莉,就是被她精心挑选过的父母,所以他绝不能辜负她的恩情。他看着天真浪漫的她想:我会为她付出全部。
……
老人退休金的事情,是在半年后才得到解决的。一家名为詹德利法务的状师公会免费援助了这个案子,并将布鲁公会、岛办公厅社会保障处、人力资源局一并告上案件处理中心。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二十几名退休老人的诉求汇聚到一起,又在安格斯·卡奈的主导下,形成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向这些公会和部门。事情被完美解决,詹德洛等人的身份信息得到变更,养老金足额发放,相关工作人员被处分,布鲁公会道歉,安格斯·卡奈收获了巨大的名声。
事后有媒体评价:安格斯·卡奈和詹德利法务以绵薄之力对抗权贵,真乃当世之英雄。
据老人说,处理庭辩论很是精彩,安格斯·卡奈据理力争,用诙谐的语言狠狠讽刺了那些不干实事的工作人员,并还准备进一步深挖他们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当时,他站在正义的一边,他看起来耀眼无比。
“这不是你们份内的事?嗯?”做最后陈述时,安格斯激动道,“互相推诿,互相指责,就是不想承担任何责任!那你坐在那个位置上是干什么的?吃白饭的?岛民的贡金就是这么被你们白白浪费掉的?嗯?你看看这几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哪一个还有多余的钱去买你们所谓的‘咨询服务’?我看你们距离真正的民众已经太远了!已经完全忘了你们入职时发过的誓言了!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连这些老人的退休金也惦记!你们是没见过钱吗?公器私用,视法律法规于无物,你们还对得起岛民对你们的信任吗!我看岛办公厅还不如解散算了,让民众再选出一个合格的组织好了!”
议长敲敲锤子,警告道,“请不要宣泄个人情绪,这里是处理庭,不是你的演讲台,安格斯·卡奈先生。”
可观众席上掌声不断,并时不时有‘岛办公厅解散’的起哄声响起。
“大人,我只是说出了民众的心声而已!”安格斯掷地有声地抛出最后一句,然后鞠躬坐下。
这是一场公开的审理。事后,安格斯·卡奈凭借着度卡因大人孙子的身份和这场为‘正义’站队的事件,迅速走红。
评价不一,褒贬不一,有人质疑他的动机,有人赞扬他的勇气,还有人用“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样的道理去说服那些看不上安格斯·卡奈的人。
詹德洛倒很是欣赏这个年轻人,他说度卡因大人一定是误会自己的孙子了,所以才会将他撵出家门。“这么棒的年轻人,如果能继承家业,一定会有所作为的。”他感叹道,“度卡因大人是糊涂了吗?这么好的孙子,为啥不要了呢?”
奈佛无法回答,因为他对安格斯·卡奈的所有认知,都是道听途说来的——有人说他是浪荡公子,有人说他是无耻小人,还有人说他是专门为穷人打官司的大善之人。可是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别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那么全面,所以他根本无法做出评价。
“我听说,是因为他猥亵了佛罗伦家的二小姐。”朱莉道,“那个二小姐可是布塔·佛罗伦的心肝宝贝啊。从小就没了爹妈,是她爷爷亲手把她拉扯大的。”
可这些都是风闻,没有任何实证。
“都是瞎传的,谁知道真假。”老人道,“再说了,这些大家族内部的事情经过别人一传,肯定早就变了样了,所以真相到底是什么,还真不好说。”老人看看落幕的太阳,又道,“算了,不说了,反正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回去吧,天都要黑了。”
“人家住在天上,”朱莉笑道,“咱们住在地下,我们看到他们,就像在看神仙似的。这些嚼舌根子的话我本来也不想打听,但架不住有好奇心啊,就像古代人,也没见过皇帝,但总是喜欢想象皇帝种地是用金锄头还是银锄头一样。”
“锄头。”菲米依样学舌道,然后拽拽朱莉的衣襟,“锄头。”
朱莉抿嘴一笑,点点她的额头,道,“没有锄头,因为这里种不了地。宝贝,种地很辛苦的,咱们不种地,咱们以后当老师,当岛务员好不好?”
“锄头。”菲米又念叨一句,然后看向被染成金黄色的云彩。
云朵层层叠叠,缓缓流动,就像一片刚刚被开垦过的土地。朱莉顺着女儿的眼神望过去。片刻后,她的眼神里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忧伤。奈佛知道,她肯定是在想念仙宫和伯伦希尔。
“种地,锄头。”菲米笨拙地叫出了两个单词,然后突然笑了。笑声蔓延在夕阳下,顺着红砖墙,飘向远方,又融没进云端,最后消失在天尽头。
“希望你,一切安好。”朱莉叹了口气,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