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整,杜飞从朱婷家出来,慢慢悠悠骑自行车来到禄米仓胡同。
上次王玉芬给他地址时,他曾派小黑2号过来查看过地形。
这次过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进了禄米仓胡同,往前约么七八十米,往左手边的小胡同里一拐。
这里是一套三进的四合院,大门开在禄米仓胡同的街上。
前边两进院子,被其他单位拿去当了办公室。
最后边的一进院子,直接在旁边的小胡同另开了门。
杜飞这次过来之前,临时把小黑2号调了过来。
在这附近盘旋了一个多小时,确保周围没有任何异动。
来到门前,杜飞再次闭上眼睛,将视野同步到凝翠庵那边。
整个凝翠庵一片漆黑,只有慈心的卧室还亮着灯,里边影影绰绰的有人影走动。
确认慈心宅在家里,杜飞没有太多顾忌,直接推开面前的院门。
果然如他所料,院门并没有关。
随着折页上发出干涩的“吱吖”声,对开的黑色木门往两边分开,露出中院正房的房山墙。
这里原本有一道月亮门连接中院和后院,现在已经被砌死了。
院里静悄悄的,东西两厢没有一点亮光,只有后院的北房亮着灯。
杜飞顿了顿,并没推车子进院,而是心念一动将自行车收到随身空间内,迈步走了进去,反手把门关上。
开门的动静直接惊动了屋里的王玉芬。
她撩开门帘从里边探出半個身子。
看见果然是杜飞,不由松一口气,走出来抱怨道:“您那可算来了,还以为又要晾人家一宿呐!”
杜飞冷冷盯着他,发现王玉芬的脸色有些憔悴,仿佛刚生了一场大病。
难怪上次递了纸条,就没动静了。
杜飞不理会她故意把话说的暧昧,仿佛是外宅的女人苦等着男人来临幸。
从一开始杜飞就知道,王玉芬和慈心这对师徒,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见杜飞不说话,王玉芬撅撅嘴,又往前走了两步:“来都来了,上屋去吧,外边怪冷的。”
她身上只穿着单衣,到院里来当然冷了。
杜飞不为所动,冻一下又冻不死,谁让她自个出来,冷冷道:“你三番两次找我,究竟想干什么?”
王玉芬皱了皱眉,幽怨道:“你还真狠心,就算把人家冻死了,你也一点不心疼么?”
说到最后,更是凄然欲泣。
虽然没有额外的衣服首饰装点,但仅是那声音做派,都能激起人的保护欲。
杜飞心中一凛,这女人明显经过某种训练。
应该是过去高门大户培养侍妾的手段。
就像《红楼梦》里,袭人、晴雯这样的大丫鬟。
模样底子俊俏的,都会从小培养伺候男人的手段,跟着小姐出嫁,就是通房丫头,帮着小姐拢住夫婿。
要是跟着自家少爷,也有希望熬出头,一旦当了姨娘,就是半个主子。
再想到慈心的出身,杜飞就明白了。
王家本来就是庆王府的包衣,王玉芬属于是家生子,从一出生就是奴婢。
杜飞轻哼一声:“行了,收起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我大晚上过来可不是看你给我发骚来了。”
王玉芬脸一红,却不敢跟杜飞瞪眼。
她也怕了杜飞,只好可怜巴巴道:“说正事儿也得进屋说吧~”
杜飞这才迈步往里边走去。
进了屋里,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摆设,唯一亮眼的就是上边那大灯泡,瓦数快赶上杜飞他们家了。
杜飞不用让,一屁股做到主人的位置上。
王玉芬也不在意,笑呵呵道:“您稍作,我给您泡茶。”
说着从窗边的茶几上端了茶盘过来,上边是一套相当讲究的茶具。
王玉芬面带微笑,提着暖瓶把开水倒在茶壶里,开始烫洗茶具,举手投足,优雅舒缓,竟是一个茶道高手!
杜飞看着,心里暗道可惜。
要是给这娘们儿换一身古装汉服一定更美。
等片刻后,王玉芬双手奉上一杯香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茶叶真好。
经她冲泡出的茶汤,还真比杜飞自个随手拿茶缸子沏的闻起来更香。
“您尝尝玉芬泡的茶。”王玉芬巧笑嫣然。
可惜杜飞根本不解风情,冷冷道:“怕有毒。”
王玉芬一愣,白他一眼,没好气道:“堂堂大丈夫,还怕我一个弱女子吗?”
干脆拿着杯子,自己先喝了一口。
杜飞不为所动道:“领袖说,妇女能顶半边天,我从不齐视女性,你身为女人更无需自轻自贱。行了,别扯这些用不着的,有什么事,赶紧说吧,不然我走了。”
王玉芬见他油盐不进,心里有些气馁。
想了想,索性收起烟视媚行的姿态,正色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刚说这一句,就被杜飞打断:“别乱扣帽子,我可没看不起你。”
王玉芬撇撇嘴:“你别否认,咱们第一次见面,为了小东的事儿,我送上门给你你都不碰我一下。”
杜飞哭笑不得,这女人什么逻辑?
不碰你就是看不起你,非得给你按床上,狠狠鞭挞一番,才是看得起你?
杜飞懒得跟她掰扯,按她的逻辑看不起就看不起吧。
谁知王玉芬却越说越来劲。
见杜飞没做声默认了,反而哭了起来:“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难道我想当寡妇吗?都说我克死丈夫,怎么不说他早就有病?凭什么赖在我身上……”
杜飞莫名其妙,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哎~你先别哭了,我真没瞧不起你。”杜飞心里一群草泥马飞奔而过。
半夜上寡妇门,结果这娘们儿还哭起来没玩了。
杜飞劝了两次,都没什么效果。
看得出来,王玉芬不是装样子,而是真的悲从中来。
新婚才没多久就死了丈夫,又被婆家欺负,虽然娘家出头,把她给接回来了,也不是没人嚼舌根。
前阵子,她弟弟王小东那事儿,又被逼着到杜飞这儿来自荐枕席。
再加上她师父精通命理医术,不可能看不出她前夫有病在身,仍坚持把她嫁过去。
落得现在,年纪轻轻成了寡妇。
林林种种,这些压力都因为杜飞今晚的态度爆发出来。
王玉芬自己也忍不住,就是想哭。
不过对于杜飞来说,无论她是情绪宣泄,还是演戏,都是白搭。
等了两分钟,见她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杜飞的耐心耗尽了,直接站起身道:“既然你乐意哭,那就哭吧,我先走了。”
王玉芬一愣,泪流满面的抬起头。
杜飞见她这样,也没怜香惜玉,淡淡道:“无亲无故,萍水相逢,你哭给谁看?”
“你别走!”王玉芬眼看杜飞真要往外走,知道今晚杜飞走了,就再不会来。
连忙抢了几步,一把抱住杜飞:“求你!”
杜飞皱眉,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把王玉芬逼成这样。
其实他刚才起身,也不是真要走,就是做做样子。
现在顺势回来,沉声道:“有话快说。”
王玉芬不敢哭了,忍着一下下抽泣,抹掉脸上泪水:“我是实在受不了了!我师父……我师父她疯了!”
杜飞目光一凝,果然跟慈心有关。
王玉芬接着道:“自从上次你回绝了我师父,她就跟魔障了一样,非要炼制赤龙舍利。”
杜飞听着,不由得塌下眼皮,什么特么赤龙舍利?
还得‘炼制’!
看出杜飞疑惑,王玉芬解释道:“赤龙舍利是一种法器,我师父……”
说到这里,王玉芬顿了顿,索性连师父也不叫了,咬咬牙道:“那疯女人说,您是先天异数,非得用阴晦之气侵染才能将你降服。”
“阴晦之气?”再想到‘赤龙舍利’这名字,杜飞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过去女人修炼,不拘佛门还是道家,最开始都有一步,叫斩赤龙。
所谓‘赤龙’就是女人月事是经血。
女人只有先斩掉赤龙,保证自身精气不外泄,才能如同男人一样修炼。
用现在的话,斩赤龙就是绝经。
而所谓的赤龙舍利,不会是拿女人精血炼制的法器吧!
杜飞咽了口吐沫,问出自己的猜测。
万幸,全让他猜对了!
王玉芬都有些惊讶,杜飞居然连这个都懂。
要知道,在慈心炼制赤龙舍利之前,她都不知道每个月的麻烦还有这种用处。
随后,王玉芬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杜飞这才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上次在杜飞这儿没讨到便宜,慈心当然不甘心。
但她也看出杜飞的实力强横。
她跟杜飞属于麻杆打狼两头怕,杜飞固然忌惮她的实力,她同样也不敢小觑杜飞。
没有把握仅凭蛮力压服杜飞。
干脆想了两个法子,一个就是利用之前的一些人脉关系走上层路径。
但慈心没指望这些人脉能帮他对付杜飞,只希望能抵消杜飞在官方的一些能量就行。
真正被这娘们儿给予厚望的,正是王玉芬说的法器——赤龙舍利。
对于这件法器,除了一个名字,王玉芬只知道炼制赤龙舍利需要大量新鲜的女人经血。
慈心自个早就斩了赤龙,根本没有经血。
这时候又不像旧社会,有许多卖儿卖女的。
如果是解放前,人命如草芥。
以慈心的身份和财力,要搞一些经血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儿。
但是现在,可不是那回事儿了!
除了王玉芬这个徒弟,就剩平时经常来庙里的女居士。
即便是这些居士,也都年龄偏大,早就绝经了。
最后加上王玉芬,也就四个人符合要求。
为了让她们产出更多经血,慈心还特地熬制了药汤,让她们四个人喝下去。
其他几个愚妇对慈心言听计从,但王玉芬毕竟不同于她们。
从一开始,她就对炼制所谓的‘赤龙舍利’心存迟疑。
但无奈慈心逼着,她也只能顺从。
结果王玉芬在来月事前喝了三天药汤。
等月事来了,竟然直接血崩,差点把命搭进去。
杜飞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王玉芬看着有些憔悴,为什么上次送完纸条就突然没动静了。
闹了半天是被慈心给搞到医院去了。
这次,就算没在芳嘉园胡同意外遇见杜飞,王玉芬也打算这两天再次找杜飞求救。
她觉着慈心已经彻底疯了,如果再来一次,她非死了不可。
听她说完,杜飞不由得想起了明朝的嘉靖皇帝。
这位道君皇帝,好像也是为了炼丹,强行收集宫女的经血。
为了让经血纯净,还不让宫女吃饭,只能喝露水熬的药汤。
最后搞死了不少人,逼得几个宫女暗中串联,差点把他勒死。
想不到慈心竟然也来这一出。
想到这里,杜飞看向王玉芬,一脸憔悴,凄苦哀婉,心里也有些同情。
不过帮不帮她,他杜飞却没想好。
至于说慈心炼制的,所谓的赤龙舍利。
杜飞嗤之以鼻,根本没放在心上,如果法器真有用,还要飞机大炮干啥!
王玉芬见他沉默,知道杜飞正在思忖权衡,她的命运就在杜飞的一念之间。
不由得眼含期盼,微微屏住呼吸。
然而,就在下一刻,杜飞却忽然脸色一变!
凶狠的瞪了王玉芬一眼。
杜飞眼神隐含杀意,把她吓了一跳。
随即又闭上眼睛一动不动。
王玉芬不知道怎么回事,既不敢出声,也不敢动。
杜飞则将视野同步到小黑那边。
就在刚才,小黑突然发出强烈的情绪波动,竟然是慈心突然从凝翠庵出来了!
杜飞视野同步过去,居高临下看着。
慈心还是上次出门的打扮,毛线帽子,绿色军装,方向却不是往西,而是径直往南边来了。
杜飞的第一反应,就是慈心和王玉芬联手给他挖坑。
先把他骗过来,未免他有所防备,慈心一开始根本不在。
等他放松警惕,再给他下药或者别的办法削弱他的实力。
等最后才轮到慈心出场……
断开视野同步,杜飞面沉似水。
王玉芬心头一紧,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你过来~”杜飞语气淡淡的,没什么感情波动。
王玉芬有些害怕,但她有求于人,只能乖乖听话,磨磨蹭蹭的来到杜飞跟前。
明明两步就能过来,被她走了七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