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朝,什么地不用缴纳田赋?
一是藩王的地,二是皇帝赐予的田产(向皇帝求讨得来的田也算作赐予)。
除此之外,所有田地都需要交赋税,勋贵自置的私田也不例外。
至于藩王。
早在弘治二年就有规定:各处王府不许购买田地,霸占民业。
也就是说从弘治二年开始,藩王田产的合法来源除了向皇帝求讨外,只有皇帝赐予一个途径。
其余田产,都不合法。
但碍于藩王勋贵的权势,基层官府不敢上报,更不敢征他们的税。
洪武年间,勋贵“私田”“不肯与民一体纳粮”的弊病就已经出现。
朱元璋迫不得已,先是在公侯铁榜上写明,随后又让礼部编入《稽制录》,最后不得不在《大诰》中加入了一条凡公侯私产,需与民一体纳粮。
明朝中后期法律废弛,权贵们逃税之风盛行。
张世泽的英国公府理所当然也不能幸免。
不但逃税,而且逃了很多。
就在张世泽发愣的时候,李若琏将手中的账本向后翻了一页。
仅仅看了一眼,英国公张世泽直接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账本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个数字。
第一个数字是自永乐六年张辅受封英国公,到崇祯十七年以来,历代皇帝赐给英国公田产的总数:五百二十四顷!
第二个数字是,截止到崇祯十七年六月底,英国公府实际拥有的田产总数:一千六四十四顷。
第三个数字是崇祯元年到崇祯十七年,英国公府缴纳田赋的总数:零!
也就是说。
英国公逃税的田产多达一千一百二十顷地,逃税时长不明。
(英国公庄田数量没有查到,查到了黔国公庄田数量,《明黔国公沐氏庄田考》中考证出云南沐王府拥有土地八千八百四十二顷。考虑到云南和京师的差距可比性,所以编了个一六四四顷。)
“陛下...臣...臣...”英国公张世泽顿时乱了阵脚。
他本想说些什么,但脑袋里乱哄哄的张口结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不争的事实!
“李若琏,按照《大诰》,偷逃赋税该如何处置?”
李若琏合上手中的账册,假装想了想。
这些东西前前后后查了一个多月,除了英国公,其他勋贵基本也都查的差不多了。
所有与赋税有关内容他都已熟记在心。
陛下此番追查税款,最基本的原则就是有法可依。只有这样,百官和勋贵们才无法反对。
崇祯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政治游戏的基本规则是,可以治某个人的罪,但必须名正言顺!
他让李若琏翻出申诫公侯,《稽制录》,《大诰》的目的就是为此。
李若琏假装思考后说道:“按律,偷逃赋税者,轻则杖十五,鞭笞,重则斩首弃市。”
张世泽浑身一震。
按照英国公府偷逃的税额数目来看,妥妥的重刑!
张世泽好歹袭了英国公的爵位,慌乱之后很快恢复理智。
他跪在地上认真思考后说道:“臣求陛下看在臣祖上有功的份上,留下臣的爵位。否则臣死后,无法面对列祖列宗。”
“臣愿补缴税款,并承担其他任何责罚,求陛下成全。”
说罢。
张世泽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崇祯声音平淡:“还敢和朕讲条件?看来根本没把朕放在心上!”
“臣不敢!”张世泽冷汗直流,“臣知法犯法,听凭陛下发落!”
大殿内,气氛有些冷。
李若琏见时机差不多了,跪地求情道:“陛下,英国公在我朝十六年才袭了爵位,距今不到一年时间。之前的事与他无关,求陛下从轻发落。”
崇祯斜了他一眼:“怎么?你求情是因为和他有私交吗?”
锦衣卫是皇帝的私人武装,是皇帝的刀,按惯例不能与他人结交。
“臣不敢!臣只是阐述事实,并无他意!”李若琏不卑不亢。
崇祯停顿片刻后,语气略微缓和了一些:“自明日起,先放出消息免除佃户一半田租。”
“其他的,暂时不用做。”
张世泽抬起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没了?
罚了又好像没罚!
这种责罚也太轻了吧!
怕张世泽错会了他的意思,崇祯补充了一句:“该交的赋税,一文钱都不能少。”
“没让你补缴是因为时机不成熟。”
“臣领旨,谢陛下隆恩。”张世泽跪在地上,又磕了一个头。
“暂且退下吧,今天朕说过的每一个字都不能泄露出去,否则国法无情。”
“臣告退!”
张世泽挣扎着站起身,强撑着酸麻的双腿,一瘸一拐的退出大殿。
来到大殿外,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刚才由于太过紧张,浑身上下几乎湿透了。也是从那一刻起,他才领悟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太危险了。
深吸几口气后,张世泽擦干额头上的汗水匆匆离开皇宫。
张世泽离开后不久,内阁四位成员走进了乾清宫的殿门。
施礼过后,其余人站定。
李邦华像往常一样坐在赐给他的座位上,眉头紧锁。
显然他和内阁已经知道了塘报的内容。
“诸位,都说说看吧!”
见皇帝发号施令,户部尚书方岳贡第一个开口:“陛下,臣以为无论多铎是否再次入关,我军都应该提前部署。”
“在墙子岭,密云,喜峰口,遵化,青山关一带布置重兵防守。”
范景文冷笑一声:“胡闹!哪儿还有重兵了?”
“吴三桂守山海关,唐通守居庸关,刘文耀,王永吉,巴克勇麾下战兵加起来只有两万多人,根本不是建奴的对手。”
“更何况,就算布置重兵又如何?对方一旦突破关隘,就能长驱直入中原,威胁京师。”
“与其固守关隘,不如固守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