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毅不是傻子，听得双方对话，怎还能不明白？
原来破关以来，毛球所吸收的白色丝线，竟是死人魂魄。
边境三关再加湘下城，没入李毅体内的白线应以万计，想到这，李毅便有些不自在。
那……为何湘下城武哲，江横云的衣冠冢中，飘出的丝线是金色的？
这倒也好解释，李毅没去纠结。
想必那些河伯山神的魂魄，应该也是金色，莫说江横云筑有金身，享有百姓香火。
李毅忽然想起一事，他自凤阳城入伍，也算待了数月时间，却没在城中见过武哲庙，也未听说过有武哲存在，看来也不是每座城都有武哲坐镇，庇佑百姓的。
史立仔细查验半天，并无收获，便叫城隍与文武判官归位，打道回府。
“说来……自将军破朝夕关，一路拿下湘下城，竟是一只冤魂厉鬼也无，现在想想，真有些奇怪。”史立道。
张琰亦是皱眉。他原以为是那些阴魂被大军煞气震慑，不敢靠近，现在看，却有些蹊跷。
李毅亦是低头沉思，默默跟在二人身后。
要不，以后收敛一些，不再大肆吸收那些魂魄？
似乎不妥。
自己刚知晓其中蹊跷，立马就出现冤魂厉鬼，不是更加可疑？
此事还要稳妥考虑，等到傍晚，定要找毛球问清楚，那些魂魄入了他的肚腩，是个什么状态。
张琰的声音传来：“李毅，此事不得泄露。”
李毅回过神，忙道：“是。”
到了郡守府，史立告辞，张琰与李毅穿过抄手游廊，来到正房前的院中。
张淇早准备好一桶水，笑吟吟以目光迎接二人。
“站远些。”
“知道。”
时间一长，张琰也懒得在李毅面前与女儿上演将相和，以父女身份示人。
李毅翘起嘴角，看向张淇打个招呼：“阿淇。”
张琰左脸一抽，“莫说废话。你既然入了武夫三境，便叫我瞧瞧你的实力。”
李毅心中嘿嘿一笑，就怕你不来劲！
张琰快步上前，便是一拳。
李毅侧身躲过，一拳击出，却被对方握住手腕，情形简直与两人第一次喂拳，如出一辙。
“接下来，便是见证成果之时。”
李毅心中难免紧张。
果然，张琰再度顺着李毅出拳的力道，向后摆臂，想要将其甩飞。
李毅弓步挺身，右拳被张琰拉直，却没像上次那样，被轻易甩飞。
张琰咧了咧嘴，松开力道，“还算有些成果。”
他打量李毅的桩功，道：“今日，以巩固你双脚‘山根’为主。”
李毅肃容道：“明白。”
他知道自己双脚之上的“山根”，在张琰面前不值一提，尚需锤炼。
看来今天不必忍受那难捱的喂拳之苦了。
“将军，我这站桩小成，却有些偏离《草根劲》的站桩宗旨，会不会……”
《草根劲》中的站桩神意，皆与草根类似，讲求的是“虽大风吹拂，草根不灭”，形似不倒翁。
而李毅所练站桩，更似山岳之势，莫说什么“草根不灭”，更要风吹不动，雷打不倒，弱化了《草根劲》强调的“韧性”。
并且，还会打破李毅平日，一呼一息皆是桩功的状态，无法与走桩、坐桩和睡桩贯通。
张琰皱起眉，沉思道：“若你以山岳之势出拳，恐怕与《草根劲》拳法神意不合，这样，我教你一套更适合此桩的刚猛拳法，至于草根劲的站桩，仍需打磨。”
李毅大喜，躬身抱拳道：“多谢将军。”
张琰侧身，弓步向前，一拳在前，一拳高举头顶，道：
“看好，此拳为，戍鼓开阳式！”
张淇蹲坐在墙角，见张琰教拳，难忍笑意，勾起嘴角。
虽说只教一式拳法，可若想用好，却少不了相应的步法、桩功和呼吸法门。
院落之内，拳风乍起，张琰每出一拳，更强过一拳，好似扶风式，而其中神意，却大为不同。
李毅看得双眼发亮，暗想莫不是，将军破城之拳？
他当即有样学样，却是蹒跚学步，打了个四不像。
张琰道：“此拳若想小成，起码要迈入武夫四境，吐气境。胸中一口气不散，拳鼓不歇。”
他走向李毅，为其摆正姿势，“先练好你那桩功，配以此拳，也算有些威势。”
贪多嚼不烂。
未曾想，李毅最终还是没能免去一顿胖揍，被丢入水桶。
李毅望着张琰背手走入正房，身体放松起来，渐渐适应了喂拳之痛。
张淇款款而来，也不避讳李毅此时赤裸上身，小声道：“梨，你说，我爹怎得对你如此好？我这做女儿的，都有些嫉妒了。”
李毅认真道：“将军之恩，我真不知如何报答了。”
关于此事，李毅不是没想过，可他真是一穷二白，有心无力啊……
若说些什么日后的承诺，未免没有份量，不够真诚，所以李毅提都没提过，只是将这份情谊记在心中。
张淇曲起中指，弹了李毅一记脑瓜崩，“呆子。我爹对你那么好，你领情不？”
“我当然领！”李毅低声道，“我不仅领，甚至无以为报。”
“阿淇，坦白说，我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
张淇道：“戍鼓开阳式，可是父亲一身拳法精髓，你好好想想，爹将此拳传予你，你该如何？”
李毅惊道：“拜师！？可……我何德何能……”
“磨叽什么？”张淇从怀中拿出一紫檀盒，递给李毅，“父亲平日出去练武，便是看书喝茶。这是我从青莲派药田产出的清水茶，有静心清身之效。”
李毅连忙拒绝，“这是你一番心意，怎能被我当作拜师礼……”
“哎呀，快些。”张淇双手掐诀，桶中之水尽数泼向远处。
“可我还光着上身……”
“军旅中人，哪在乎这些。”张淇推搡着李毅道。
紧贴房门的张琰听见李毅脚步越来越近，赶忙坐于榻前，端起一杯茶。
“挨千刀的玩意儿，拿我女儿的心意拜我的师……”
敲门声响起，张琰正色道：“进来。”
李毅便光着上身轻轻入内，在张琰面前半跪下来。
张琰道：“何事？”
李毅放下踩着地的那条腿，完完整整跪好，肃容道：
“小卒自莲花洞天破碎以来，得将军多番照料，小卒惭愧，无以为报，只求能入将军门内，日后定尽心报效，不负将军重恩。”
说着，李毅将紫檀盒双手奉上。
张琰不言不语，凝视垂首的李毅，直至一炷香燃尽。
李毅只觉双手一轻，惊喜抬头道：“将军，您收下我了？”
张琰竖眉道：“喊我什么？”
“师父！”李毅立刻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您便是李毅第二个父亲。”
张琰顿感头皮发麻，“怎得如此肉麻，滚滚滚！”
李毅赶忙往屋外跑，声音传来：“师父，徒儿明日再来！”
张琰坐在榻上，愈发觉着不对味儿，终于腾地站起，指着外头大喊：“小崽子，你敢占阿淇的便宜！你给我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