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一龙几乎整夜未眠，他难以想象那个天真、活泼、可爱，总是带着乐观笑脸的女孩儿会用如此极端的方式结束自己的人生，想必定是经历了什么令人绝望到窒息的事情。
星期五早上，众人踏上返程的飞机。下午五点多走出机场，就被熙宁清冷的天空冻得瑟瑟发抖，让班上的学生就地解散后，一龙立马给朱宸曦打了个电话：“朱会长，我刚下飞机，要不在哪里碰一面？”
朱宸曦的语气比昨晚更加低沉：“我人就在左岸，等你们过来再说吧。”
红莲会的人已经知道了唐茉雨的遭遇，个个都面色如霜，沉默寡言，就连平日里最爱惹是生非的詹炜几人都老实了许多。
一龙朝身边焦急不安的伙伴们说道：“走吧，大家一起先去左岸，听听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外面天冷，人们不愿出行，但遇到了下班高峰期，道路并不畅通，打了几辆出租车前往青木街，堵了一个小时才到达。
天气预报今天零至三度，雨夹雪，南方气候潮湿，冷起来像冰锥扎进骨髓，比北方零下十多度的气温更让人觉得难受。
恶劣的天气让左岸的生意显得比以往要冷清，如今还少了钟夏儿驻场的演出，只有零散几位常客在独自买醉。
会议室的门外，七八个俊男靓女围在一堆低声聊着什么，为首的是青年护卫团副团长修因、以及身体痊愈后赵菁华，令人意外的是白舞花也在人堆里，一脸愁容地和身边的小姐妹诉说着什么。
洪照扬气势汹汹地走在队伍最前面，作为左岸老板的米双鬼紧随其后，一龙伸手接过李大兵递来的长袖员工服赶紧披上，哪怕室内开了暖气身体都顶不住哆嗦几下。
“洪老大！龙少！小鬼姐！”
大伙看到来人后纷纷走过来打招呼，声音有前有后，有大有小，参差不齐。
洪照扬浅浅点头以示回应，米双鬼则没心情开口说任何话，同样的，张艺煊、谭小麦、詹炜、戴凯、叶凌，青越全都沉默地低着头走进了会议室，一龙走在最后象征性地进行了问候。
“嗯，这段期间辛苦大家坚守岗位了。修因、阿华、李大兵，你们随我进会议室，其他人都先散了吧。”
白舞花开口道：“我也要进去，唐茉雨是我的好姐妹，这件事我有一定的知情权。”
“嗯，那就进来一块听听吧，谁都不希望她死得不明不白。”
会议室坐着早已等候多时的朱宸曦，正有一句没一句的和陈昶聊着天，红莲会的执行部成员除了赵坤要照看野百合夜总会的生意，以及暂回J国的胧月之外，全都悉数到场。
李大兵亲自充当服务员给在座的每个人送上一杯热滚滚的清茶，这时候田正雄领着两个衣着简朴的老人走了过来。
一男一女，大概有近七十岁了，肥肥厚厚的棉衣棉裤，藏在针织帽里面的脸庞丘壑遍布，皱纹纵横。浑浊的老眼早已失去所有神采，一脸满是凄苦、无助的神色。
天圣广场的住宅区周边，经常有扎堆跳广场舞的老头老太太，腿脚利索，身姿矫健，精神面貌比那些窝在家里不见阳光的宅男宅女更强上一百倍，可眼前两位老人的站立状态只能用弱不禁风来形容，感觉随时都要倒下，本就苍老的面容上堆积着不甘与痛苦。
朱宸曦起身将二老迎到了自己身旁，安抚他们坐下，转身介绍道：“跟大家介绍下，他们是唐茉雨的爷爷和奶奶。”
在场的人全都默契地起身鞠躬，口中念叨：“节哀顺变！”
与此同时，一龙将一张存有十万元华币的银行卡递到了大娘的手中：“小唐妹妹之前是我们店里的优秀员工，她工作认真负责，待人热情友善，在座的都是她的好友；这卡里面是大家的一点小心意，请您务必手下。”
大娘畏畏缩缩地不敢上前，婉言谢绝道：“你、你们都是小雨的朋友？谢谢大家都帮助过她啊，但是我们不想要钱，我们只想要公道。”
身边的老大爷精神勉强为之一振，叫道：“是朱小姐告诉我们来这里，可以为我们孙女儿讨回公道的，我们只想要凶手血债血偿。”
众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朱宸曦，她轻轻抚摸着大娘的后背，安抚道：“先别着急，把知道的情况全都如实说出来就好，我们一定会尽全力为小雨做主的。”
老头儿抖抖索索，屁股离开板凳，立马扑通一声跪倒在面前，涕泪交加哽咽道：“我们家小雨不是自杀的，她是被一群混蛋活活逼死的，可恨的是那群人依旧还逍遥法外，没有任何悔恨跟道歉，老天爷真是没长眼啊！”
他那老伴情绪本来相当平稳，也跟着抽抽搭搭起来，鼻涕眼泪糊了满脸。两个老人在会议室里哭成个泪人似的。
洪照扬吃了一惊，忙问：“怎么回事，你们先起来慢慢说。”当下离得最近的白舞花和朱宸曦上前想要扶起他们。
唐大爷仍旧不肯起身，索性全身心匍匐在地上，生硬地说：“我们报过警，但根本没用，我只悔恨自己身体不中用，否则一定要亲自为孙女儿报仇。就当我求求你们，只要能让真凶陪葬，让我做什么都行。”
一龙保持原来的坐姿不动，放下了茶杯，淡淡地道：“老唐，我是红莲会的副会长，程一龙，在这里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定会将小唐妹妹遇害的事情调查得一清二楚，还你们一个公道；但前提是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得先起来再说，否则大家都没办法冷静地将事情处理好。”
朱宸曦轻轻将两位老人扶回了椅子上，开口道：“目前二老的情绪都比较激动，可能没办法完整还原事件的前因后果，还是由我来带说吧。”
在唐茉雨六岁的时候，父亲在工地上出了意外去世了，没过多久，母亲拿了抚恤金就改嫁他人，从此唐茉雨就跟着爷爷奶奶一块生活。
两位老人靠着卖自家种的水果，含辛茹苦地将唐茉雨抚养成人，宝贝儿孙女也格外争气地考上了熙宁最好的大学，让人省了不少心的。
老夫妻俩生活甚为简朴，平时赚了钱也舍不得花，说是把钱存起来留给唐茉雨，说要留给她当嫁妆。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唐茉雨自然知道生活的不容易，为了不给爷爷奶奶带来更大的负担，她上大学后都是靠打工赚取生活费，偶尔有余钱还存着打算留给他们养老。
原本一家人的生活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直到三天前的凌晨，唐茉雨浑身脏兮兮地回到家里，下身淌血染红了裤子，从哭诉得知自家的黄花大闺女竟被人给玷污了，二老震惊得差点晕厥过去，当即报警。
警方拖到第二天中午才姗姗来迟，胡乱调查取证，没超过十分钟又走了。老唐想不通，去找警察理论，这才发现犯罪凶手涉及到来自E国的留学生，目前人在大英驻熙宁总领事馆里寻求庇护，警方拿他们没办法。
唐茉雨姑娘住院治疗，甚至没有人去看过一眼，昨天下午，舆论不断扩大，熙宁相关部门的某个发言人对外宣称经过一系列周密严谨的调查，唐茉雨乃是天圣广场某的夜场工作人员，在下班路上自愿与外国友人发生关系，因为资费问题产生矛盾，此事不属于刑事案件，而是民事案件。
该外国友人已被严重警告，将于近期驱逐出境。在新闻播出后没多久，国内某个众人皆知的网络平台上便出现一段长达三分钟的不雅视频，标题为熙宁某高校女生崇洋媚外，献身外国留学生，一个小时不到转发量便高达数万，视频中的男主被人打了马赛克，唯独女主露了正脸，正是唐茉雨本人。
虽然该视频很快就被强制删除，但舆论汹汹如排山倒海，无意中看到这个热搜新闻的唐茉雨终究还是经受不住巨大的心理打击，在医院里自杀身亡。
今天一早，老唐夫妇想去警局讨要说法，却被扣上了带头闹事的罪名，若不是朱宸曦及时赶到将人接走，说不定夫妻二人都要被关进拘留所。
外国人在熙宁地盘上强奸妇女，还逼死一条人命，结果一点事都没有，仅仅只是被驱逐出境？这还是咱们华国人的土地吗？这简直就是外国人的犯罪天堂！
听到这里，在场的人早已怒火熊熊，米双鬼气得直接摔破了茶杯，愤愤不平道：“真是一群畜生，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小雨是我们的宝贝孙女儿，我和老伴都很疼她，当我看见她在医院里冰凉的尸体，我的心都碎了，若不是想着为她报仇，我早就随她去了。”
老唐的眼睛一颗一颗滴下泪珠：“昨天我在领事馆外面徘徊，我看见那个凶手站在楼上的窗户后面朝我笑，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是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和老伴儿只是哭，只知道哭啊。”
毫无疑问，这种事的发生，是对洪照扬心里底线的一次严重挑衅，嫉恶如仇的他再次对这个社会的正义性大感失望。
“老唐，这件事我为你们做主，说吧，你是要凶手接受法律的惩处，还是暴力的制裁？”
大娘好心问道：“小伙子，我看你们年纪都不大，真的能帮我们吗？会不会连累到各位啊？”
洪照扬拍着胸脯保证道：“二老放心，作为红莲会的会长，我以人格担保，我们组织会尽全力替唐茉雨挽回声誉，并且给你们一个想要的结果。”
一龙静静地听着，点了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思索片刻，突然打断道：“朱会长，你刚刚说的那些都只是官方公布的信息吧，既然你打算寻求我们帮忙，那就一定有更详细的理由才对，能否请你再说明下。”
“唐茉雨既然是春色满园的员工，她出了事情理应由我负责善后；但这其中确实有我不方便直接出手的地方，所以才会寻求你们的帮忙。”
一龙的推断没错，以圣女会的实力想要解决掉一两个强奸犯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为何要特意让红莲会来帮忙，虽然他也很想为唐茉雨报仇，但不代表要让组织去承担一些未知的风险来完成这件事。
“那可否请你如实告知那些所谓的不方便？”
白舞花有些不耐烦，开口道：“喂，程一龙，你这么磨叽干嘛？是不是不肯帮忙？枉我们家小雨平日里对你评价那么高，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冷血。”
朱宸曦示意白舞花住口，随后点燃了支香烟：“接下来我说的涉及到了小雨的私人感情纠纷，我原本是不想在她死后再翻出来讲的，以免让她或者她的家人再次受到伤害，不过我觉得二老还是有权利知道她为何会遭遇这种事情。”
根据朱宸曦的讲述，被官方指定为凶手的E国留学生名叫埃尔文，是伊泽克森大学留学生学院大四的学生，他跟唐茉雨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关系，但唐茉雨对性方面比较传统，一直都没让他碰过身体。
唐大爷和身边的老伴互看一眼：“什么，小雨有男朋友？我们一直都没听她提起过啊。可既然是他的男朋友，为何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朱宸曦继续讲道：“根据我们暗中的调查，实际上对小雨进行性侵的人，不止埃尔文；真正的主谋是他的E国老乡安德烈，留学生学院的风云人物，而埃尔文只是帮其他人抗下了所有的罪。”
修因插话道：“哦，我听说过这个人，好像来自E国某个贵族家庭吧，在留学生学院相当有势力，听说还成立了一个叫极乐会的社团，成员都是非富即贵的外国人，但名声不太好。”
朱宸曦点头道：“极乐会明面上是个学生组织，但背地里却在对外放高利贷，主要的客户是伊泽克森大学的学生，并且他们还跟校外的很多赌场、娱乐中心展开了合作，让他们在校外背负债务来找极乐会借钱，靠非法的利滚利赚取收益；埃尔文就是其中的客户之一，几个月前他受到极乐会成员的引诱，去校外一家地下赌场输了好几万，情急之下想要翻本，后来借了钱却越输越多，自那以后他就欠了极乐会差不多七八十万的高利贷。唐茉雨身的女朋友，也被迫跟着一块还债。”
张艺煊一时想不通：“这叫什么道理啊，男朋友欠的钱，小雨为什么要帮他还？”
朱宸曦喷了口烟，语气变得凛冽了许多：“因为埃尔文对她多次暴力相向，并且还进行了口头威胁，说还要派人对付她的爷爷奶奶，唐茉雨听到这话自然不敢反抗。之前她跟我预支工资的时候，我就发觉不对劲，一问之下才知道了这些事情，但作为外人我没办法对她的感情干涉太多。”
一龙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跟唐茉雨在春色满园见面时候的场景，原来她大腿上瘀痕是被男友揍出来的，早知道当时自己应该多问几句。
白舞花欲哭无泪，直跺脚道：“真是个傻姑娘，她为什么都不跟我说这些，大不了我帮她还了就是了。”
一龙一针见血道：“没那么简单，你帮得了一时帮得了一世吗？问题不在于把欠的钱还上，而是必须让埃尔文这个人消失！况且，朱会长之所以没选择干预是怕影响到春色满园的利益吧，难不成你们和极乐会也有生意上的往来？”
朱宸曦没好脸色地瞪了他一眼，回道：“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怎么可能会跟这种不入流的垃圾合作？只是极乐会很多成员确实是店里的VIP客户，特别是安德烈，他每个月都会带不少人来店里消遣。”
“难道说这就是你不愿意出手的理由？”
“当然不是，别忘了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否则上次也不可能为了你得罪官正轩。”
朱宸曦掐灭了香烟，有些难以启齿道：“唐茉雨出事后我就联系过她，根据她的讲述，当晚是埃尔文还钱的最后期限，安德烈知道他还不出来，就提出让他的女朋友出去卖身当做补偿；在此之前为了还上利息，便要求埃尔文把唐茉雨约到一个私人会所，被安德烈以及极乐会的几个干部成员轮流玷污，在这过程中，还被埃尔文拍下了视频，一方面是以此要挟她出卖身体赚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封她的口，不让她把这件事说出去。没想到这个视频还是流出来了，也成为了压倒唐茉雨的最后一棵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