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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0章 司藤本是富贵花!风情万种真尤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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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江浩然正式离开南京,这也意味着,他将真正脱去束缚。

不管是莺莺燕燕的藏玉楼百媚千娇,还是能够压制道术施展的能量域场,都不能够再成为他的拖累和阻碍。

这一去,恰似“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江浩然终于如释重负!

这一刻,他再也无所顾忌!

不过在经历了南京战事后,他就没有了继续和日军死磕下去的想法,这是一场反侵略反帝国主义的全民战争,他一个人的力量纵使再强大,充其量也就是朵稍大点的浪花,依旧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改变不了历史进程,也不敢改变……

……………

“太,太,太君,我,我们这是要去,去哪里啊?”

眼见离南京城越来越远,唐天祥心中的恐惧终于战胜了理智,他再也顾不得身边的这位日本军官到底听不听得懂中国话,径直开口问道。

说到底,这个世上,又有几人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呢?

面对死亡时就更是如此了。

尽管唐天祥曾一度将生死置之度外,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一时血气上涌,当热血冷却,恐惧便又重新占据上风。

虽说他对于自己的选择并不后悔,可这并不代表他对死亡就无所畏惧了,视死如归的英雄终究只是少数,这个世上更多的还是与唐天祥一般的普通人。

他能觉醒良知,并试图用自己的生命来洗刷过去所犯下的罪孽,做到这一步,就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这也是江浩然给他搭了把手,救下了他这条小命的主要原因。

“你想去哪里?”

面对唐天祥的提问,江浩然看了一眼这个与范伟模样极为神似的男人,语气颇为玩味。

“我……”

唐天祥顿时哑然,只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对方肯定是要送自己上路啊,还能去哪呢?可是自己真的好想活啊,哪怕明明知道答案,可就是忍不住想要开口。

“唉……”

唐天祥幽幽一叹,不再说话了。

“为什么叹气呢?”江浩然又问。

“太,太君,你会说中文?”唐天祥突然回过神来,有些结巴道。

“为什么不呢?”江浩然笑眯眯地道:“中国人会说中国话很奇怪吗?”

“啊?这?”

唐天祥闻言登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你,你是,中国人?”

说罢,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毕竟,拉贝先生的日本翻译下村真琦先生就精通中文,且能够说出一口流利的中国话,难道他就是中国人了?

更遑论他早就从拉贝先生口中得知,日本人狼子野心,为了征服中国,早在发动侵略战争以前就对中国展开了深入透彻的研究,这种研究,不仅包括哲学、文学、艺术、政治、经济、社会、地理和历史,甚至还涵盖了宗教、法律、粮食等多个方面,可谓是事无巨细,无不深入。

光是唐天祥亲眼所见,绝大多数的日本士兵,高低都会整几句中国话,所以眼前这名日本军官会说中国话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或许对方就是一名中国通也说不一定。

“怎么,不像吗?”

见唐天祥一副“你别骗我”的表情,江浩然脸上的笑意不禁更浓了。

“太君,你说笑了,你那一口流利的日语我感觉比下村先生说的都要正宗,又怎么可能是中国人呢?”唐天祥小心翼翼地道。

他深知,日本人根本不把中国人当人看,就像伊田修一样,看似笑眯眯的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实际是上一肚子坏水。

眼前这个日本人看起来也是一路货色,自己还是小心点,别上了他的套。

“别紧张,我真的是中国人。”

江浩然见唐天祥一副过渡紧张的模样,知道他被日本人吓坏了,索性也不再逗他:“我叫江浩然,是一名国军少尉,因为早年在日本留过学,所以才会精通日语,可不是什么小鬼子哦,你呢?”

“我叫唐天祥。”唐天祥嗫嚅道。

见唐天祥依旧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江浩然知道他对自己还是抱有极大戒心,但他也能理解,对方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这会估计还没回魂呢,又哪可能因为三两句话就信服自己?

想到这里,江浩然也不着恼,握起拳头对准后车厢“哐哐哐”敲了几下,笑道:“喂,姑娘们,都给我吱个声了,咱们的唐先生看起来好像有些怕生,你们帮帮他,好不好?”

“好!!!”

霎时间,后车厢内传出一阵银铃般悦耳的嬉笑声,惊得唐天祥整个人都呆傻住了。

后车厢并不隔音,江浩然的提议自然立即得到众女齐声响应。

她们本就闷了一路了,可即便脱离险境,但在未得到江浩然首肯之前,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更莫要说开口讲话了。

现在终于得到应允,一个个的哪还不欢呼雀跃?

再说了,江先生交给她们的这项任务,不但方便她们消遣解闷,关键还专业对口,怕生?不知道窑姐儿专治怕生嘛?

任他粉粉嫩嫩的小郎君,进了她们这个红粉窟,也要变成那风流成性的花公子!

看来,这一路上,她们再也不用担心无聊了。

果然,随着一众窑姐儿轮番上阵,唐天祥的底细很快就被众女扒了个底朝天,包括他和小姨子间不得不说的秘密,也被众女旁敲侧击,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出来。

这倒也不怨唐天祥,他过去哪经历过这种阵仗啊?

他这辈子最值得称数的,恐怕也就是与小姨子周小妹间的羞羞一二事了。

就这,还是在唐周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说是默许纵容的情况下才得以成事的,否则,像他这种妻管严,又哪里敢动妻妹的歪脑筋!

话说回来,其实倒也不是唐周氏已经大度到可以和妹妹共侍一夫的地步,而是她深知,这天底下就没有不偷腥的猫,更晓得,这天底下的男人皆是一般无二。

与其她家老唐未来被某只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狐狸精给迷得七晕八素,还不如她们姐妹联手,死死地将老唐给攥在手心里。

别看唐天祥其貌不扬,但他背靠德国人这颗大树,又深受对方信任和重用,在金陵上层圈子中可不是什么藉藉无名之辈。

再加上他本人又极具商业天赋,手下不仅替德国人打理着数目众多的产业产链和商业渠道,就连因此形成的盘根错节的利益链条和势力网络也尽皆被他暗暗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不过他这个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般人倒是很难看出他的深浅,恐怕就是他的发妻唐周氏,都不清楚这位平日里被她随意呵斥的枕边人,其实还是位深藏不露的大人物吧?

但唐周氏到底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就算家道中落,见识也不是寻常村妇所能比拟的。

她自然清楚,如今的洋人在中国影响力如日中天,唐天祥能给洋人做事,且又能为洋人所倚重,其能力和手段还是毋庸置疑的,这样的男人,日后不说飞黄腾达,出人头地还是毫无难度的。

否则像她这样的大家闺秀,就算家业衰败,也绝无可能下嫁唐家。

所以别看唐周氏平时对唐天祥凶巴巴的,但实际上却是深谙驭夫之道,对于男人三妻四妾之事更是司空见惯,这才纵容小妹与丈夫暗通款曲,玉成好事。

果然,此事之后,唐天祥自知理亏,自此对妻子更是千依百顺,言听计从。

试想,唐周氏不过略施小计就能让唐天祥对其俯首帖耳,就更遑论藏玉楼那群论手段心计能够轻易拿捏高官政要的小妖精了。

当然,这也不能说唐天祥一点大人物的魄力和手腕都没有,左右不过是一物降一物罢了,此人天性内敛,不善言辞,在对付女人方面又经验缺缺,加之为人还不失忠义,这才容得周氏牝鸡司晨,几乎不知收敛。

好在唐周氏也并非完全没有自知之明,虽然越界,但对于尺度的把握却是恰到好处,所以夫妻二人相处起来纵有些磕绊,却也不失恩爱。

不管怎么样,在窑姐们的强烈攻势下,吴天祥可谓是毫无抵抗之力,即便隔着一道车厢,也未能改变颓势。

毕竟,自南京遭到日军洗牌后,他就不再是昔日高高在上的金陵大佬了,往日威势更是不复存在,面对窑姐们时难免底气不足,最终也只能选择乖乖缴械投降,开启了有问必答模式。

而就在双方对答之间,唐天祥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在了解前因后果后,他很快就消除了顾虑和生分,紧接着就被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感充斥心间,几乎让他激动地难以自抑。

“怎么?现在终于相信我的话了?”江浩然一边开着车,一边似笑非笑道。

他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着唐天祥,见他一副激动难抑的表情,哪还不明白对方终于相信自己,不再惊疑不定。

“江先生,救命大恩无以为报,今后我唐天祥的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唐天祥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虽然此前在死亡的威胁下变得有些失魂落魄,但自从与秦淮女们交流、了解清楚前因后果后,这会已经彻底打消了疑虑。

如果江浩然真是日本人,秦淮女们这会估计早就被送去做慰安妇了,又怎么可能迈出南京一步,更遑论逃出生天了。

离开南京究竟有多难?

伊田修已经用行动告诉他们,就算是以拉贝先生的身份,也休想多带一个人出城,而这群秦淮女能有这番际遇,显然,这都是托了江先生的福。

包括他自己,要不是遇到了江先生,这会估摸着十有八九已经被伊田修拉出去枪毙了,要知道,乔装成拉贝助手的那位陆先生,可是一名国军军官,并且看样子已经被伊田修所识破。

不用想也知道,中国军人被日本人发现会是什么下场。

而自己执意要替换对方,这对伊田修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赤裸裸的挑衅,让自己成为替死鬼自然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想到这里,唐天祥心中对江浩然的感激之情几乎到达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要不是这会还坐在车里,他恨不得立刻跪下来对江浩然三拜九叩。

劫后余生的滋味,谁体验过谁懂,面对救命恩人,别说下跪磕头,就算要他今后一辈子做牛做马,那都绝对不带半点犹豫的。

当然,这都是一个人在情绪波动剧烈时的激动表现,一旦冷静下来,还能不能说到做到,那就说不好了,所以有些话听听就好,千万别当真。

江浩然对于人性的了解可谓是洞若观火,所以,相比有些激动的唐天祥,他的反应就显得过于平淡了,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毕竟他当时救人,既是遵从本心,也是顺势而为,左右也不过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情,为什么不做?

至于回报?

他至始至终就没往这方面想过,当然是一笑而过。

“我听伊田说,他原本打算放你一马?”江浩然主动岔开话题道。

“是的,但是我放弃了这个机会。”唐天祥如实答道。

“哦?为什么呢?难道你不怕死吗?别忘了,你还有老婆,如果你死了,她以后又该依靠谁呢?这些,你都想过吗?”江浩然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看过《南京!南京!》这部电影,电影中,唐天祥之所以舍生取义,并非是有多高的觉悟,而是因为他出卖同胞,良心备受谴责,这才决心自我救赎。

但江浩然却不这么认为,正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唐天祥又是给洋人做事的,怎么可能是什么遵纪守法的良好市民呢?

真当洋人干的都是什么干净买卖?

还不是利用外交特权和身份优势,在中国巧取豪夺,为所欲为?

假使唐天祥真是那种迂腐木讷、不知变通之人,又有什么资格被洋人倚为臂膀,得到重用?自然更不谈不上被拉贝推至台前,充当他的“白手套”了。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谁要是真把他当成一只人畜无害的“hellokitty”,恐怕要为自己的天真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不难预见的是,这类人物在面对亲人和同胞只能二选一的双项选择时,会作出何等选择了。

对他们而言,相比亲人受害,牺牲掉一些和自己素不相识的所谓同胞,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

如果这点事情就能让他们产生所谓的心理负担,并因此良心不安、备受煎熬的话,那他们就不是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哥大,而是济困扶危的大善人了。

当然,唐天祥也未必就是脏事、坏事、缺德事全部干尽的大恶人,但是在自己和亲人的安危面前,如果背上“汉奸”、“走狗”、“卖国贼”等诸多骂名,就可以活命,并保护亲人不受伤害的话,他一定会毫不会犹豫地选择充当这个告密者。

这是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似的枭雄型人物,不过与曹操肯定不能相提并论,但你要说他能舍己为人,尤其是牺牲自己,来成全别人,江浩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信的。

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他很好奇唐天祥究竟会如何作答,这将决定他对他的态度,包括命运!

“怕死,我当然怕死,这人又哪有不怕死的?”

唐天祥看着江浩然,看着眼前这个救过他一命,并且让他感到高深莫测,不可琢磨的男人,他不敢撒谎,也不愿撒谎,干脆袒露心声道:“先生,你或许还不知道,我不仅有老婆,我还有孩子,我的老婆,她怀孕了,说真的,就这么抛下她们娘俩,我心里有愧啊!”

“既然放不下,为何甘心赴死?”江浩然侧过头乜了唐天祥一眼,慢慢悠悠地道。

“江先生,您救错人了,我有罪!我是罪人!我罪大恶极,我十恶不赦,我,我不值当您救啊!”听出江浩然话里有话,唐天祥突然捶足顿胸,痛哭流涕起来。

“有罪?你当然有罪了!”

江浩然猛地一拍方向盘,大声怒斥道:“你出卖同胞,认敌为友,丧尽天良,简直罪无可恕!

那些中国伤兵虽不是你杀的,但却是因你而死!你的双手同样沾满了他们的鲜血!你确实罪该万死!我确实不该救你!”

说到这里,江浩然深吸一口气,待情绪稍稍平复后又道:“你想保护家人的心情我能理解,可你是怎么做的?

你选择跑到日军宪兵司令部告密!

怎么,这就是你想到的好办法?那你看来也不怎么样,平白跟了洋人这多年,居然连点自保的手段都没有!

最可恨的,还是你这种漠视他人生命的态度,还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

这说明你做人根本没有底线!”

“不,我不想的,我也不想这么做的。”唐天祥抱着头,双手疯狂地抓挠自己的头发道:“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日本人都是疯子,不,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这些畜生进城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落到他们手里,想死比活着更难!

我接受不了万一哪一天小妹她们也落到鬼子手里,所以……”

“所以,你就把安全区里中国伤兵的人数和藏匿地点全都告诉了日本人,好为自己和家人赢得日本人的庇护?”江浩然冷笑道。

“是的……”

唐天祥痛苦的闭上了双眼。

“不愧是深受洋人信任和重用的唐先生啊。”江浩然讥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当年,你也是通过类似的方法,才傍上德国人这颗大树的吧?”

唐天祥沉默了,他的发家史同样也是一部黑历史,如果当着江先生的面说出来,他真害怕将他二次激怒。

“怎么不说话?被我戳到痛处了?”江浩然冷冷道。

“不,是报应,这是我的报应。”

唐天祥痛苦道:“我为拉贝先生工作了十多年,替他挣了不少钱,也给自己挣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但是这些年,我也干了不少脏事,做过不少错事。

只可惜,这些事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逝,反而随着时间越久,积压愈深,我知道,终有一日,它们会如同火山喷发一样,全部倾泻出来。

而那时,就是我的报应到了。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个夜晚是在睡梦中被惊醒的了,每次醒来,浑身都大汗淋漓,我失眠、心慌、焦虑、多梦,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我知道,我需要一个解脱!

可是我还不能退缩,我还有老婆孩子,她们还需要我!

就算报应早晚会来,但只要现在还没到来,我就有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后来日本人打了进来,为了自保,为了家人的安全,我又不得不昧着良心,出卖了那些中国伤兵。

我曾以为,有了这份投名状,从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我万万没想到,这次报应来的如此之快,简直猝不及防!”

说到这里,唐天祥浑身颤抖起来:“日本人根本不讲信用,他们冲进了我的家里,撕毁了日军警备司令部颁发给我的安居证(俗称良民证)!

这是盖了红色印章、并得到日本人亲口许诺的安全证明啊,结果就跟废纸一样,被那帮日本兵给撕得粉碎!”

“他,他们,还,还,还……”

唐天祥的声音变得哽咽起来:“他们,他们还试图强暴我的夫人,这帮畜生人多势众,我一个人根本拦不住他们!

幸亏拉贝先生和下村先生闻讯及时赶来,可我的小姨子周小妹还是被他们掳走了,我的小囡,想要保护她的妈妈,结果,结果被那个天杀的鬼子军官直接从窗户口丢到了楼下,我的小囡,小囡,她,她死的好惨啊!”

唐天祥嚎啕大哭起来:“为什么,为什么啊,老天爷,做尽坏事的是我,是我啊,为什么要报应在我的女儿身上,为什么啊!

她才5岁啊,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她还什么都不懂啊,她能做错什么?她又能做错什么!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来承受这些啊,有什么报应你都冲我来,冲我来啊!呜呜呜呜……”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那我可以告诉你,这就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面对痛哭流涕的唐天祥,江浩然没有丝毫不忍,什么是报应?这就是报应了。

如果唐天祥当年坏事做尽之时没有考虑到因果报应,或者考虑到了依旧我行我素,不知敬畏的话,那现在也不要问为什么。

他的女儿看似没错,但她最大的错就在于生在了唐家,吃穿用度也尽皆来自于唐天祥的脏钱和黑钱,怎么就一点错都没有了?

为她叫屈?

她被人娇生惯养的时候怎么不叫屈?她享用锦衣玉食的时候怎么不叫屈?

这种高人一等、优越富足的生活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要说什么无辜,这个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去了,难道个个值得同情?

要知道,这个世上除了无辜,还有因果!

真要说无辜,那些被唐天祥出卖的伤兵难道不无辜?他们又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要被唐天祥利用、交换一家老小的性命?难道唐家人的命是命,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说到底,唐天祥从未幡然悔悟,那些伤兵的死显然也无法真正唤醒他的良知。

良知这种东西,如果唐天祥真的有,当初就不会为了一己之私,选择出卖同胞了。

所以江浩然并没有猜错,唐天祥看似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背后,实际上并非为了寻求所谓的救赎,他的思想觉悟还没有那么高,之所以如此,其实另有原因。

而这个原因,随着他的自白,已经渐渐浮出水面。

“是的,报应不爽,报应不爽啊!”

唐天祥喃喃道:“囡囡走后,我一度无比自责,我痛恨自己过分迷信洋人的实力;我憎恨自己利欲熏心以致错估形势;我怨恨自己没有未雨绸缪早送家人离开!

我总觉得有太多机会可以避免悲剧发生,可临到末了,才骇然发现,当报应来临时,逃,是逃不掉的!”

江浩然哂道:“以你的能量,在国民政府迁都重庆之时,只要肯付出代价,为家人弄到几张机票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你利欲熏心,仗着有德国人撑腰,无视日本人入侵的事实,更舍不得丢弃在金陵打拼了大半辈子才置办下来的家业,结果反倒弄巧成拙,羊送虎口,真真是作茧自缚,自掘坟墓啊。

有意思的是,原本按照你的社会阶层、人脉资源和信息渠道,本不该嗅不到南京城风雨欲来的危机的,可事实却是你什么都没做,反而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了德国人的身上,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不过时至今日,这一切却又都说得通了,因为你的报应到了,随着因果发动,劫数降临,任你聪明绝顶,神机妙算,也要受那天机蒙蔽,变得昏聩颟顸,壅蔽弃智。

所以你才会利令智昏,昏招迭出。

倘若不是你女儿死得惨烈,继而激活了你灵魂中未泯的一点灵光,只怕你现在依旧浑浑噩噩,大梦未醒!

所以你得谢谢你的女儿!

因为她,你方能悬崖勒马,亡羊补牢!”

“但是还是太晚了!囡囡已经死了!我糊涂,我该死啊!”唐天祥兀自悔恨道。

“这都是你咎由自取!”

江浩然怒斥道:“唐天祥,你罪业深重、不自殒灭、祸延三代。你是不是以为你只要一死了之,就可以尘归尘,土归土,人死账清了?

是不是以为你舍己救人,就能功过相抵,两不相欠了?

错了!你错了!你简直就是大错特错!

扪心自问,你真的知错了吗?

不,你只是无法接受因为罪业带来的一系列恶果而已。

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一颗虔诚向错之心,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投机取巧、蒙混过关,却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天理昭昭,因果不爽。

在你尚未赎清罪孽之前,你的妻子、女儿,包括你那未出生的孩子都要受到你的牵累,从此人生多舛、灾厄不断,不能善终。

唐天祥,人不思过,则过必罪人。

一个人如果犯错太多,多到他一人无力偿还的时候,就会由他的子孙后代替代他继续偿还,如果仍旧偿还不了,就会不断延续下去,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直至清偿为止。”

“不,不要,我真的悔悟了。”唐天祥惊恐道。

“不,你没有!”

江浩然道:“你以为你真的甘心替人受死?不,你只是想通过一人之死来斩断与家人间的因果,再顺便为自己减轻一些罪孽罢了。

看你打得一手如意算盘,也不怪我道你投机取巧,蒙混过关!

只可惜,你动机不纯,纵是慷慨赴死,也轻如鸿毛,又能减轻几分罪孽呢?至于斩断因果,那更是痴心妄想。

所谓夫妻本前缘,儿女原宿债,你们的因,是前世之因,你们的果,是今世之果,又岂是说斩断就能斩断的?

只可怜你唐家后世子孙,生来就要代人受过、替人罚罪,也不知前世究竟造了什么孽,才会有此报应。”

说到这里,饶是江浩然也不禁唏嘘不已。

须知,命运遵循的是三世因果,轮回业报的定律,所以,命都是自己造的,福祸,也都是自己招的。

正所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不管是唐天祥那尚未出生的孩子,还是后世其他子孙,既然投生在唐家,想来也不会是无缘无故。

“江先生,我唐天祥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恕,所以不敢求您救我,但是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啊,请您大发慈悲,救救我的老婆孩子吧。”唐天祥哭得撕心裂肺,几欲泣血。

自痛失爱女后,他便重拾敬畏,对于因缘果报之事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冥冥之中,一股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似乎预兆着未来还有一场更大的劫难在等待着他们一家。

唐天祥笃信,这或许就是女儿的在天之灵在给予他指引,故此深信不疑。

为了保全妻儿,他这才甘心赴死,并试图凭一己之力承担所有恶果,但遗憾的是,经江浩然点醒,他发现这不过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可他又能怎么办呢?

为今之计,也唯有牢牢抓住江浩然这颗救命稻草,方还有一线生机!

他坚信,既然对方能够一语中的,道破天机,那自然就有解救他们的办法!

江浩然闻言当即怫然不悦道:“唐天祥,我已经救了你一命,怎么,连你的妻儿也要我相救么?是不是我救了她们,你还会央求我去救你的后世子孙呢?你把我当什么了?”

“不,不不,天祥不敢,天祥不是这个意思,天祥……”

唐天祥急了,并极力想要否认,可说着说着就连他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什么意思他最清楚,之所以口不择言,是因为他现在如同溺水之人,想要抓住身边一切能够抓住的东西,他根本就没得选!

“唐天祥,求人不如求己,既然你捡回来一条命,为什么还要去求别人呢?解铃还须系铃人,你的子孙后代自然要靠你自己去解救。”

“我,我真的,可,可以吗?”

唐天祥不自信道,但他很快眼前一亮,他相信如江浩然这般高人绝对不会无的放矢,他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这么说的道理,想到这里,唐天祥深深一揖道:“求先生教我!”

江浩然这才满意道:“唐天祥,你命犯死劫,本不该为我所救,但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盾去其一,这一是天机,但也是你的生机。

你既然能遇到我,而我也愿意救下你,那就合该你命不当绝。

罢了,罢了。

你罪孽虽重,但厚亲重友,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如能幡然悔悟,迷途知返,他日也未必没有一番际遇和造化。

你且听好了,想要消除贪嗔痴慢疑等罪业孽果,必须反躬内省,忏悔赎罪,减少恶报,更要播种善因,多行善事,广积阴德,增加福报,再持准提咒,求菩萨慈悲加持,方可消灾除厄,实现心愿,改变命运。”

“谨记先生教诲。”

唐天祥双手合十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天祥这次真的悟了,我愿散尽家财,行善远恶,修持福报,广结善缘,并按先生所说,日夜不断精进修持准提咒。

天祥不敢奢求改变命运,只盼赎罪消业,不祸及妻儿子孙,便已是心满意足,别无所求了。”

江浩然大笑:“善!”

……………

上海,法租界,平安里。

平安里始建于民国19年,即1930年,由法国商人投资、中国建业地产公司设计并施工的行列式旧式石库门里弄住宅。

虽然位处租界,但作为中国人的聚居地,平安里处处散发着浓浓的中国传统民居文化风俗。

屋脊红瓦如鳞,老虎窗藤蔓缠绕。

厚实乌漆的大门的背后,是小小的天井,晾衣竹竿、搓衣板、马桶刷等居家日用品随处可见,到处都弥漫着生活的气息。

从天井到中厅,到两侧厢房、再到灶披间,在幽暗中踏着狭窄的木楼梯走上去,经过玲珑的亭子间,走进宽敞的前楼,推开房间窗户,似乎伸手就能触及对面人家的门墙,邻里间的声息响动清晰可闻。

有的一个门牌号住着好几户人家,人们在这里出生、嫁娶、繁衍后代……

老百姓的生活,就像永远拧不紧的水龙头,滴滴答答,却百听不厌。

“司藤小姐。”

“哎呀,是司藤小姐啊。”

“司藤小姐这是要去哪里呀?”

“出去见个朋友。”

“哎哟,这晚上出去可不安全,现在外面可不太平哝,出去可要当心点哦。”

“会的。”

在弄堂并不宽敞的巷子里,一名妆容精致、丰姿绰约,娉婷袅娜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古典美人一边熟稔优雅的和众人打着招呼,一边如蝴蝶般灵动的穿梭于弄堂之中。

玲珑的身姿搭配着一身搭着披肩的雪白云纹织锦缎齐膝旗袍,虽然让她整个人看起来仙气飘飘,却也愈发凸显得她与弄堂格格不入,仿佛她并不属于这里。

也是,如她这般打扮,任谁见了也会下意识将她当作来自“西区”的贵妇,又怎会将她与只能与人拥挤在狭小逼仄的弄堂里的平民联系在一起呢?

租界内,洋人和华人身份天差地别,但同为华人,在这里,同样也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人,居住在租界西部,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西区的花园洋房中,身份多为大资本家,亦或“滩上大亨”一类的人物。

第二等人,居住在高级里弄,也就是相对高级的石库门建筑,这些建筑多集中在今天的淮海路、南京西路等周边区域,身份多为银行高级职员和文艺界知名人士。

第三等人,居住在以平安里为代表的普通弄堂里,这些弄堂拥挤狭小,多集中在今天的福州路、延安路一代,住户身份也多为平民职员和小店主,数量众多。

第四等人,居住在处于社会最低层的棚户区,这些棚户区多集中在今天的苏州河沿岸以及闸北和普陀等地,其居民或是在杨树浦地区工厂作工人,或是在轮船码头当苦力,又或是在马路上拉黄包车,是租界身份最为低下,也是最底层的那批人,没有任何人权可言。

在租界,人与人之间的层次就是这般泾渭分明,不说毫无交集,但阶级壁垒的存在,就宛如一道沟壑纵横的天堑,让对面的人永远无法跨越雷池一步。

即便旗袍女子有礼有节,毫不倨傲的回应着众人的问候,但她高贵矜冷的气质却在无时不刻提醒他们,身份有别,不可轻犯。

所以,众人在面对她时所表现出的热情,其实糅杂着太多东西,有恭谨、有敬畏,亦有身份差异造成的距离感。

而这,就是阶级。

从来不以现实距离为尺度,身份不够,地位不足,便是天高地远。

有道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按理说,似旗袍女子这等人物,本不该出现在鱼龙混杂的低等弄堂里。

可她现在不但出现了,还熟练地和众人打着招呼,看这副熟稔的架势,分明就是平安里弄堂中的常客,至少,也在这里居住过一段不能算短的时间,否则,彼此的关系就不可能如此融洽!

可这恰恰也是最让人觉得古怪的地方!

要知道,民国时期的租界虽然归洋人管辖,可论法制健全和治安安全,完全不能与依法治国的现代中国相提并论。

在此情形下,一位单身美貌的贵族小姐,独居在鱼龙混杂的普通弄堂,这本身就是一件极度违和的事情。

且不说这里人员复杂,人身安全难以保障,就算是一些流言蜚语、耳食之言,恐怕就足够让人喝一壶的了吧。

可更奇怪的是,她非但没有惹出什么流言风语,反而所遇之人尽皆对她恭敬有加,如若不然,她出门就该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不说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但也少不得被一些喜欢人前人后道长论短的长舌妇在背后指指点点、搬弄是非了。

然而现在并没有,反而呈现出一派睦邻友好,和谐友爱的美好画面。

这本身也是极为不正常的。

除非这个女人展现出了非凡的背景以及财力,又施恩于弄堂内的每一户人家,方能做到让人对她既敬又畏。

别忘了,平安里虽然不是代表“脏、乱、差”的棚户区所能比拟,但这里鱼龙混杂,居民素质良莠不齐,是以,绝对算不上什么太平之所,良善之地。

一名年轻美貌的独居女子和一名富有且年轻美貌的独居女子之间,似乎不管如何选择,对于一些心怀歹念之人而言,都具备着无比致命的吸引力。

但瞧这位被人唤做“司藤”的女子,一脸气定神闲的镇定模样,非但不以为意,反而打算选择在相对更为危险的夜间出行。

很明显,该女根本就是有恃无恐!

倘若她真是一只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人宰割的小白兔的话,此时此刻,只怕早就被人吃干抹尽,又如何能够迈出如此优雅的步伐呢?

………

“司藤小姐出门啊?”

“对。”

“司藤小姐,来个饼吧?”

“谢谢,我就不用了。”

“好的,您慢走啊。”

“司藤小姐,这么晚还出去,当心点哦。”

“嗯。”

司藤脚步轻快,一路上已经数不清和多少人打过招呼,虽然都是别人主动,但就算是一名乞丐,司藤也没有流露出丝毫不耐的神色来,反而微笑地向对方手中的破碗里留下几枚铜元。

终于,矗立在弄堂出口处的标志性的牌楼就在眼前,司藤情不自禁的加快脚步,而就在这时,就听“哎哟”一声,一名顽皮的小男孩在楼梯上攀爬玩耍时,不慎脚下踏空,当下就要从楼梯上滚落下来,但说时迟那时快,两根藤蔓从天而降,飞快束缚住了他的双臂,稳稳地帮他站住了脚跟。

一场风波就此化解无形。

只剩下小男孩不可思议地盯着自己的手臂,一脸茫然。

而司藤见状只是露出一抹颠倒众生的微笑,继而一脚迈出了平安里的门楼。

“黄包车。”

司藤招招手,一名车夫立刻拉着黄包车小跑了过来:“小姐,您去哪?”

“华美纺织厂。”司藤说道。

“好嘞,您坐好。”

车夫吆喝一声,将汗巾搭在肩头,口里念叨着华美纺织厂,脚下蓄力,就要出发。

“且慢。”

就在这时,一名西装革履、气质出尘的青年突然毫无征兆地拦在了黄包车面前,喝止住了车夫。

“小子,你找死吗?”

青年的出现委实吓了车夫一跳,要不是自己反应够快,这会怕不得把眼前这个愣头青撞翻在地。

青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手掌一翻,一枚大洋顿时出现在其手中,继而又被他屈指弹射向车夫:“拿着大洋,退到二十米之外,我要与眼前这位美丽的小姐叙旧一二,你不得打扰,听明白了吗?”

“明白,明白,谢谢公子赏赐,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

车夫一边谄笑着一边后退道:“二位如有吩咐就朝我挥挥手,我随叫随到。”

……

“你是谁?为什么要拦我去路?”

司藤饶有兴趣味地盯着眼前这名气质不凡的年轻人,嘴角微翘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悬门中人,我在你身上嗅到了道术的味道,说吧,你和丘山到底是什么关系?”

“司藤小姐果然好眼力。”

青年抚掌道:“不过我虽是修道之人,但却不是悬门中人,与丘山更是素不相识,可谓毫无瓜葛,司藤小姐无需过虑。”

“哦?既然如此,你何故将我拦下?”司藤审视着青年人,淡漠道:“如果你想学丘山斩妖除魔,扬名立万,我想,你恐怕找错人了。”

青年哑然失笑道:“司藤小姐,在下看起来就这么像是找你麻烦的吗?恰恰相反,之所以将你拦下,是为了救你。”

“救我?”

司藤却好像是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神情戏谑道:“年轻人,你还是回去再修炼几年再说大话吧。

如果今天站在我面前说这话的人是丘山,尚能让我郑重其事一番。

至于你,就算我真的遇到了生命危险,你就能救得了我么?我尚且不能自救,你又有何倚仗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好了,你且速速退去,休要仗着背后有师门长辈撑腰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我司藤不愿多造杀业,不代表我天性软弱,如果你继续冥顽不灵,可就莫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如果我说,要杀你的那个人是白英呢?”

青年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司藤小姐,这么晚还出去,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要见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白英吧?”

司藤正要否认,青年却直接打断她道:“司藤小姐,请不要着急否认,我之所言是否属实,我想,应该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既然我已经提醒过你,那我此行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我想,以你细腻缜密的心思,不管相信与否,白英都再无偷袭成功的可能了,告辞!”

说完,青年转身就走,绝不拖泥带水。

只留下司藤凝望着他的背影,默默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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