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日起这么大早，干嘛去呀？”
“我娘让我去几个姐姐那里借点米面，家里这几日给我买药，花销大。”
吴翠花逢年过节经常去几个女婿家打秋风，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变着法的要孝敬，看破不说破，也就背地里闲话两句。
因此江清婉这么一说，大家也都明白了，闲说两句也就散了。
西旺村往东走十五里，是一片荒山野地，叫大头岭。这里的田地不多，村民多以打猎为生，靠山吃山，每年被猛兽吃掉的人也不少。久而久之，这里也被其他村的人叫吃人岭，有闺女也不愿意嫁过来。
杨家前三个女儿，分别叫杨梅、杨兰、杨香，杨家的大姐就是被吴翠花嫁给了这里的猎户乔三。
凭着记忆，江清婉爬了半天坡，又转了两道，终于在岭南那头看到了大姐家的房子。
说起来，这个猎户姐夫也是能赚钱的，无父无母，跟着村里的老猎手学了一身本事，又攒了银子，要不是娶亲的时候，年纪都二十八了，说不定还有不少人想嫁过来呢。
这房子建得方方正正，门前还拢了一个小花园，种了许多月季，粉粉黄黄的花儿随风摇摆，霎是可爱。
看来大姐日子过得不错。
还没敲门，就听到院子里有娃娃在嘻笑打闹，只见一个梳着花苞头的女娃娃从门槛里哼哧哼哧爬了出来，拿着一个泥巴做的猪哨子，奶声奶气地对着门里说:“哥哥坏！不给朵朵玩。”
另一个扎着小辫子的男孩，看着虎头虎脑的，一本正经地说:“你都摔了我好多玩具了。”
“你们这俩个不省心的，快快进屋里去，洗个手该吃早饭了。”杨梅在厨房里听到俩兄妹吵闹，走了出来。
看到门外有个人影，一瞧是四妹就笑着招呼:“英妹来得这么早，快进屋。刚好做了早饭，一块吃。”
江清婉看大姐面色红润，两个孩子又可爱伶俐，心里放心大半。
这两兄妹是龙凤胎，见到是小姨来了，高兴地扑了上来，又是亲又是闹，问道:“小姨，你来跟我们住几天吧，我们带你去山上玩，采蘑菇炖小鸡可好吃了。”
两个团子似的小人儿，一想到吃蘑菇炖小鸡就开始流口水，江清婉忍俊不禁:“你们还带我去山上呢，说不定遇到大灰狼就把你们当蘑菇吃了。”
“可不是，都是你姐夫惯的，带他们上了两次山就记着了。”
“说起来，怎么没看到姐夫呢？”
“他去山上了，前几日设下捕猎夹，去瞅瞅有没有收获。”杨梅提起来，显出了几分忧心的神色。
打猎为生，运气好能换不少银子，可运气不好，送命也是分分钟的事儿。每次乔三跟同伴出门，杨梅也是心惊肉跳的，生怕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两个孩子还稚嫩得很，以后终究是要想个长远安稳的生计。
“大姐，打猎风险太大了，不如以后你们换个活路做做。”江清婉从怀里掏出了八两银子，说道:“这些银子你拿着，到城里租个房子住下，先有个容身之所。”
杨梅被惊得不知所措，问:“你哪儿来的钱？”
“拿了吴翠花的。”
直白的回答，让杨梅心头一梗，想起自己娘亲那泼辣骂街的样子，赶紧说道:“快放回去，趁她还没发现！你胆子也忒大了，怎么敢偷拿娘的钱？”
“她的钱？这是她卖女儿的钱，是你的彩礼钱！”江清婉斩钉截铁地说:“这些年，她来你们家白吃白拿，换成银子都不知道有多少了，你不计较也就罢了，那是你运气好，嫁的好。”
“你想过二姐三姐吗？她们日子过得怎么样？她们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我只是把你们的彩礼银子拿出来了，剩下的，她们老老实实干活，过日子是饿不死的。”
杨梅眼眶含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屋外有人在疯狂的敲门。
她右眼皮跳了起来，预感不好，赶紧打开门一看，是隔壁的大壮娘，早上大壮和乔三是一起出门的。
“他俩一进山就碰见个虎崽子，我家大壮不好，太贪心，非要杀了做虎皮围脖。结果让大老虎追上了，你们家乔三为了救大壮，被老虎咬了几口，看着，看着快不行了。”
杨梅听完，腿脚一软，差点栽了过去。
一双手稳稳扶住，她回头一看，江清婉镇定地吩咐:“劳烦您老人家看好我们这两个娃娃，我和姐姐现在就过去。”
大壮娘心里满是愧疚，自然是连连答应。
杨梅也松了一口气，连忙收拾好包裹，带着江清婉出了门。
大头岭上人少，没有村医，大家都是凭着经验自己包扎，久病成医。老猎户见多识广，因此一般出了事，都是往那里送，看还有没有救。
两人匆匆赶到，只见屋内围了不少青年，即便如此，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也还是透了出来。
杨梅拨开人群，大壮正在担架前面不停地扇自己巴掌，满是后悔:“我不该不听话，害了三哥！我不是人！”
一看到杨梅来了，他心里的愧疚涨到十分，直接跪倒在地:“嫂子，都是我不好，你今天杀了我吧，我没二话！”
担架上的人脸上被抓了两道伤痕，身上更是惨不忍睹，大腿直接被咬掉一块，看见了森森白骨，十分骇人。
“老先生怎么说？”
“咱们这治不好，伤太重了。”老人摇摇头，遗憾的说。
乔三平时乐于助人，有本事也顾得住大家，因此人缘极好，大家也放心跟他进山。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不少人心里都不是滋味儿。
江清婉看这情形，当机立断:“谁家有马车，能拉人的牛马驴都弄来，我们坐车去城里治！马不停歇地跑，累了就换一头。”然后喝住了跪在地下不起的大壮:“就你来赶，光会说顶屁用！医药费赶快回家拿点！”
“马车我这就有。”老猎户点点头，将后院的车子整理了出来，牵到门口。
大壮一个激灵，飞也似的跑回家去了。
杨梅就像溺水的人，只能抓住这一线生机，说:“好，好！”
众人合力，将昏迷的乔三抬上去，杨梅和江清婉用包裹里的棉布把马车垫的结实稳当，以免伤口在旅途中颠簸破裂，更加危险。
杨梅看着奄奄一息的丈夫，心如同被撕裂一般，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
大壮不仅拿来了银子，还装了一个大大的包裹，见杨梅哭的伤心，只好递给了旁边的江清婉。
江清婉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些动物皮毛，成色尚可，估计到当铺也能换个五六两。再加上她的八两，大壮的十二两银子，医药费应该是够了。
“姐，你要做好准备，这些钱花了也可能救不回姐夫。”
杨梅抬起头，江清婉的脸隐在暗处，看得并不清晰，四妹明明还是小孩子，语气却沧桑的像个久经世事的老人。
想到自己年长四妹几岁，却还没她有主意，心里不觉更加内疚，想必四妹在家受了不少苦吧？她坚定的说:“就算倾家荡产，我也要试一试。”
进了县城，江清婉打听了最好的医馆，就驾车赶去。
所幸送的及时，银钱也充足，直接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敷上，又切了参片含着，总算稳住了乔三的性命。
大夫说需得在医馆住上半个月，等伤口开始愈合，再回家静养。住宿加上吃药，银子基本也一干二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