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知我的汤并不能让已故之人死而复生,为何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厢房内,山奈坐在床榻上摇晃着双腿,忍不住调侃,“若是事情败坏,莫不是连我都得受其牵连?”
李轻琼垂眸,把玩着手中折扇,倒是并无急色。
“我只需要一个理由来拖延时间罢了,其他的就交由我的同伴们了。”
“孟婆身份尊贵,在下即使是豁出性命也会护佑您安全离去。”
山奈不满撇撇嘴,“我自有法子全身而退,你可别小看我。”
李轻琼俯身行礼,“是,孟婆神威自然数一数二,但眼下情况来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妙。”
少女眸色清澈,却又掺杂了些精明算计,显然并不是如她甜美长相那般如一。
“外面有人来了,听那脚步声恐怕人还不少,你可摊上大麻烦了。”
这话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成分在里面。
李轻琼还未应答,便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
“快,将屋子都围起来别让他们有机会逃走!”
微夏带领众多武士将厢房围堵得水泄不通。
李轻琼淡然抬眸,推开门坦然走出。
山奈耸耸肩,随即也跟上步伐。
“你究竟对师傅下了什么毒!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杀了你!”
气急的微夏眉宇间尽数戾气,一天内接连遭受好兄弟和师父的变故,让他实在无法接受。
被长剑所指的李轻琼并未感到惧怕,只是用折扇轻轻拨开指向他的锋利剑刃。
“请阁下放心便是,正常人接触到那汤药难免会产生一些不适感,封云先生只是陷入了短暂的昏迷罢了,即使我想那么做自然也不会蠢到当面下毒,不是么?”
“哼,少废话,我只要你交出解药来,其余的我一概不听!”
李轻琼面色微敛,眼中的不悦一闪而过。
“此事恐恕难遵从。”
微夏手持弯刀,狠戾逼至其咽喉。
“我并不是来与你讲条件的,只要我想,随时便可了结你的性命!”
“在下自然知晓。”
眺望远处日渐西山,心中估摸着时间也应差不多了。
这里时间与外界分裂,他只能凭借自身意识来推算着时间。
这方世界应与外界割断了关联,时间也不相通。
若是短期还好,怕就是长期迷失在时间岁月里,将人逼迫得只剩绝望......
短暂思忖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呵~我的好徒儿,你就是这么对待为师的贵客的?”
微夏只觉自己的后颈发凉,下一秒,一只透彻冰冷的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
“师......父......”
师父的威压,令他无法反抗。
微夏满脸不可置信,艰难从喉咙里吐出模糊不清的字眼。
窒息的恐惧充斥全身,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要死在师父手中。
渐渐的,他周身的生机在迅速流逝,若不制止,他会就这么痛苦死去。
“封先生,罢了。”
李轻琼及时出声制止,“人命尚可贵,饶他一次也无妨。”
“既然李小兄弟都这么说了,那我便饶了这孽徒,留他一口气苟活。”
封云松开他的脖子,微夏像只垂死猫儿一样苦苦挣扎着喘息。
“滚下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咳咳咳......是......”
看着微夏粗喘着气艰难向后方爬去,李轻琼面露忧色,像是不忍心看他这般,便屈身为他抚背顺气。
“李小兄弟果真是大善人,想必日后也会福泽绵延,长寿安康。”
面对封云的夸赞,李轻琼并未表现出异色。
“封先生实在是抬举李某了,在下只是不愿见人命这般草芥。对于杀生之事,我难免还是会动些恻隐之心,让先生取笑了。”
李轻琼俯身行礼,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他依旧那般谦逊守礼,一言一行展现着君子做派,倒是极对封云的胃口。
封云本是出生书香门第,对于文人君子那套绉绉礼节很是看重。
若非此人来路不明,他倒是真想将他收入门下做客卿,这样平日煮茶挥墨时也有个称心的人在身边,应是极好的。
至于微夏,他也并非真要杀他,只不过是用来试探这李轻琼。
其样貌品行皆无可挑剔,一举一动更是翩翩佳公子气范,只是这心性上还是不够成熟。
君子杀生,也应果断杀伐,竟如此女子心性,日后如何堪负大任?
若李轻琼知晓他内心的想法,自然是要冷笑一番。
两人客套几句后,又扯回正题。
“封先生可是能放我们离去了?”
山奈也在一旁附和,“对啊对啊,我们带来的秘药已经所见成效,你已经没有理由再拘着我们了。”
封云并未爽快答应,低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山奈以为他又要反悔,立刻指着他气呼呼说道。
“大人说话可是要算数的,骗小孩的大人可是要吞一千根银针的!”
“噗嗤——”封云被她这番稚言稚语逗笑了,“你这娃娃倒真是有意思,放心吧,叔叔既然允诺你们,自然不会反悔。”
“叔叔方才只是在思索应赠与你们些什么,以表心意。”
山奈离开八百里黄泉后因受天地道法限制,不仅法术被削了七八成,连身体都变成了六七岁的孩童般。
她的威胁在旁人眼中不仅毫无威慑力,甚至还有些惹人怜爱。
“不必了,封先生的心意属实贵重,不必再大费周章。见夫人身体已有好转,便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若是有缘,我们应会再次相遇。待下次见面,在下便要与先生讨要交易之物,还望先生您到时可不要贵人多忘事,与我反悔才好。”
说完,李轻琼便领着山奈转身离去。
果真如他所想,这府邸的禁制已经解开了,既然东西已经到手,那便无需再多待一刻。
转身后,李轻琼脸上的温煦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霜雪冰冷的面容。
他向来是会逢场作戏,对于商人而言,那不过是为达目的应有的正常手段。
也因此,他的心几乎从未被人看清过。
玉梳隐隐散发着微光,就像人微弱的心跳。
那汤之所以会有效,只因那人并未真正死去。
死人,又怎么可能会被复活呢?
真是......相当可笑......
......
柏倾龄与众人合力帮助无辜之人撤离这危险之地。
眼看着一个时辰时间就要到了,她才是彻底领悟到什么叫真正的心急如焚。
自己的弱小,好像永远都改变不了什么,无论是在以前的世界还是现在所处的异世,她的存在,永远都是那么地渺小。
深深地无力与自责充斥着内心。
若她的重生并非偶然,而是有契机存在,那她是不是还可以继续欺骗自己,自己或许是可以被需要的......
芪苈感受到她痛苦的内心,但也只是这么驻足凝望着。
突然,地面剧烈震动,硬生生裂开一道狭长的地缝。
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魔物蜂拥而至,它们大肆屠杀无辜之人,啖其躯,饮其血,何其凶虐残暴!
阴阳世界的秩序已然崩塌,不过短短数日,这里竟然沦为媲美地狱的囚牢。
源源不断的凶煞之物从四方聚集至此,而困在这里的生灵却无法逃离。
“上天这是......又一次抛弃了我们?”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蹒跚而来,他抬头望着天空,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原本灰沉的黑夜愈发被无尽的黑暗笼罩,这里不再有往昔的平静生活,唯有久久不能平息的哀嚎与咒怨。
“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在魔物伸出向他邪恶的爪牙时,他绝望地闭上了眼。
疼痛与死亡并没有袭来,却有一股温暖之意将他包裹着。
这股暖意又是那般熟悉,可能时隔太过久远,他无法说出这股熟悉的感觉究竟为何。
“不,是我的错,我又一次未能保护好你们......”
她低声轻喃,如春雨绵绵般细腻入微,却又饱含着悲痛之意。
“我回来了,再也不会抛下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