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十娘回来时杜若轩还未睡着，他睁着眼躺了半宿，感觉肢体都已僵硬一般动弹不得，听见开门声时慌忙闭上眼，装作睡熟的模样，眼睫却忍不住颤抖。
等了许久都不见人过来，他睁开一个缝隙偷偷瞧着，只见一个人影站在床边，被吓了一跳。
她听见声响，用气音轻唤了一声，“阿轩？”
“妻主......”他想问她刚刚去了哪里，可他不敢，只试探着向她伸出手，希望她能握住自己。
魏十娘没有靠近他，只蹲下身让她不用偏着头看自己，“吵到你了？我身上有寒气，会冻着你的。”
回来后她就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味道，难闻至极，怕熏到杜若轩，便去浴房冲洗了一番，仆人都睡了，她便就这凉水洗了洗，整个人都泛着寒气。
杜若轩将手缩了回来，他的动作极小，又隐藏在黑夜里，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她看见了。
“阿轩睡不着吗，那聊聊天好不好？”她就那样蹲在床边，与躺在床上之人对视，见他点点头，她问，“今日吓坏了吧，过几日待阿竹回来便让他时刻跟着你，日后我若是不在也有他在你你身边陪你。”
不至于让你再陷入今日的境地。
被她这么一提，杜若轩才想起来，确实有些日子没见到阿竹了，听见后半句他坐了起来，“妻主......要离开吗？”
要离开我吗？
“我是怕万一，我总有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或是你遇上什么危险我未能及时赶到......”
若是今日左宣明和她谈得再久上那么一点，她去的再迟一点...
她简直不敢想，她的阿轩会遭遇什么，独自一人对上康玉和，他肯定怕极了。
身上的冷气已散得差不多，她走上前将他的发丝抚顺，“他在，至少能陪你。”
“我不会离开阿轩，”她将手伸进被中握住他的手，瞬间瞪大眼睛，“手怎的这样凉？”
魏十娘想要扶着他躺下，手却被反握住，“妻主握一会儿就热了，再握一会儿，可以吗？”
“阿轩想握多久都可以。”她坐到他身后，双臂将人环住，用另一只手将被子拉起给他盖好后手伸入被中将他的两只手全都包住，“阿轩放心，以后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不会离开你。”
杜若轩靠在魏十娘怀里，感受着身后的热度以及她有力的心跳，还有……淡淡的脂粉香。
这香味康玉和身上常有，是妓馆里有的独特味道。
“我相信妻主。”
无论如何，她能有这份心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已是很好了。
他不能有孕，妻主纳侍也是早晚的事，如今能对他这般好，他知道他该知足的。
可妻主到现在都没碰过他……
他心里就是酸涩得很，鼻子也酸，眼睛也酸，但这次他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动不动就哭，他若是妻主定然烦极了。
魏十娘将下巴抵在他头顶，轻轻左右晃动着身体，“短时间内你都不会遇上她了，阿轩可以放心地上街逛。”
“为何？”她才刚京城，来定然不会轻易回去。
“因为…陛下会让她滚回去。”
她身上的香气不停地钻入他的鼻腔，扎得他好难受，可他舍不得挣开她的怀抱，这是他仅剩的温暖了。
“阿轩可喜欢放风筝？”发觉怀里人在走神，魏十娘换了个话题。
“我没放过……”但他见过杜明礼放，应当很有意思。
“那待我休沐，咱们去放风筝吧，阿轩喜欢什么样式的？燕子，蜻蜓或是蝴蝶？”
“都好。”
“阿轩，你不开心了吗。”她能感觉得到他的情绪不高。
胳膊微微用力将人侧抱，让自己可以看到他的表情。
对上杜若轩水汪汪的眼睛，“可否同我讲讲？”
杜若轩抿着嘴，善妒可是犯了七出之罪，他不想说，也不能欺骗妻主，只好默不作声。
可对妻主呼而不应，也是不对的。
他不说，魏十娘也不强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
她将人轻轻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很晚了，睡吧，想想喜欢什么风筝，我给你准备。”
杜若轩有些慌张，妻主是觉得自己对她有所隐瞒，生气了？
“您生气了吗？”他怯怯地问。
魏十娘脱衣的手一顿，“自然没有。”
她反思自己刚刚的语气是否太过强硬，或是他不想睡觉？
“你若睡不着……”
“妻主，是要纳侍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
“什……么？”魏十娘觉得自己大概是听错了。
这话问出一次，按理说再问一次似乎也不难，可杜若轩只觉的如鲠在喉，心里堵得慌，他深吸一口气，“您刚刚去了何处？”
魏十娘一噎，似乎还是那个问题更好回答一点，刚刚就该装作听错了，啧！
“我……”她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出去打架了，还是去花楼打架。
她支支吾吾的模样，杜若轩心凉了半截。
“妻主若是瞧上了什么人，带回来便是，我没意见的。”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且大度。
“你没意见？！”他竟然以为她要纳小侍而且还没意见！怎么能没意见呢！
她的不可置信在他眼里变了味道，变成了他同意她纳侍的欣喜。
他想要勾起嘴角，可嘴角不听使唤，一直在抽动，他快要哭出来了。
希望她没发现……
“若是我纳了侍，不再日日同你宿在一起，不再为你做饭食，阿轩也不介意吗？”
她背对着窗户，整个人隐入黑夜中，看不清表情。
“不介意的，妻主。”他不敢亦不能，“只要妻主喜欢便好。”
妻主有了喜爱之人，他怎能阻拦，只求日后日子不要太难过就好了。
“这是……真心话？”
月光被窗缝挤成一道光束，划在地上，界限分明，将二人分隔开。
“是……”
她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上前两步蹲在床边。
手摸上他的脸，“那你哭什么？”，轻轻擦掉他不知何时掉下来的泪。
原本凌厉的月光变得涣散，洒在她身后。
杜若轩抬起眼看着她，只感觉眼前一片水雾，“我是……替妻主，高、高兴——嗝——”
他哭得打嗝，还不忘坚守“本心”。
“那你不必替我高兴了，我不纳侍，阿轩不要哭。”魏十娘左右开弓地擦眼泪，此话一出，倒豆子般的泪珠停住了。
“您……您不纳侍？”杜若轩整个人一抽一抽的，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魏家祖训，女子一生只娶一妻，永不纳侍。”
“魏家何时有这条祖训了？”成婚时礼司念过魏家祖训，都是忠君爱国，言行正直之言，哪有这个？
“现在有了。”明日她就去添上，一边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一边解释，“今日我出去是去找人，正好她在那个地方……男子比较多……”
“是花楼对不对？”杜若轩吸了下鼻子，嘟囔着问。
魏十娘思考着如何委婉地解释时，他又说，“我闻出来了，脂粉味儿。”
“我还特意沐浴了一番，还是被你闻出来了，小鼻子可真灵。”她用食指与中指轻夹住他的鼻头晃了两下。
“阿轩是闻到了我身上的脂粉味，觉得我在外面有人了？”
杜若轩点点头，难道不是吗，前几天还说只娶他一个转头半夜就翻去花楼，哼！
“吃醋了？”
“我没！没有！”他急速否认。
他哪敢吃醋，只是心里酸酸的而已。
“好吧。”她转身坐在她旁边，突然向他倾过身，“那阿轩为何不吃醋？”
杜若轩端坐道，“为人夫者，不得善妒，要大度，不得忤逆妻主。”
“让妻主纳侍便是大度？可我觉得你心中并不这么想，你心中就半分介意都没有？”魏十娘知道让杜若轩对自己敞开心扉还道阻且长，可看着他嘴硬的模样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被说中心思，杜若轩脸色一白，慌张地看了一眼魏十娘又迅速低下头，下巴却被抬起，他被迫对上她的双眸。
“我……妻主……我没，唔。”
余下的话被尽数堵住，温凉的唇舌挤入他的领地，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过了半晌，杜若轩觉得自己的都要飘起来了，魏十娘才松了口。
他已被她压在了身·下。
“可我想你有，阿轩，你可以有。”
现在没有也无妨，她等得起。
“我今日出门是去讨债了，那人近些日子正好凑到我眼前来了，今日时机凑巧，我便去找她，她恰好在喝花酒，我是将她拖出来……要债的，我没去见小郎君，阿轩～”
杜若轩头脑发懵，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对自己解释身上的脂粉味，茫然的点点头。
“再说了，我一共就出去半个时辰，路上就要半刻钟，这点时间能干什么呀。”
一颗脑袋在他的颈窝处蹭来蹭去。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公子，一瞬便明了了她的意思，一面讶于她的直白，另一面讶于——三刻钟，还不够吗？
他不知如何回答，见魏十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选择转移话题，“那……债讨回来了吗？”
杜若轩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
魏十娘继续蹭他脖颈，脸不红心不跳道，“唉！九牛一毛，还有利息没还呢。”
“她为何会欠妻主的钱？”能让妻主借钱的应当是妻主与相熟之人，怎会逃出京去，欠债不还？
“其实也并非是欠我钱财，是当年我还不是丞相时，结下的缘分，那时她家里有点儿小钱，带走了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宝贝。”魏十娘翻身将人抱在怀里，他的背贴着她，一只手搭载他的腰身上，摸着‘宝贝’的手，“虽然那宝贝如今也到了我手里，却被她敲掉了许多棱角，不复从前光彩，这债我自然要讨回来，阿轩觉得呢？”
杜若轩讶然，“她还将宝物弄坏了？”
“是啊。”以前连刀剑都不怕的人，如今连说句话都发颤，“差一点，就救不回来了。”
一想到那日他毫不犹豫跳入河中的场景，她便心如刀割，若是那日她没从那里经过，若是她再晚到半柱香，她的阿轩便会沉入河底，面目全非了。
“那确实该向她讨债。”知道她没有纳侍的意思，杜若轩心中忍不住欣喜，随即转过身面对着她，抱上她的胳膊。
杜若轩面露不解，“那宝贝即已损坏，妻主为何还要弄回来。”
宝贝坏了，还能算是宝贝吗？
名贵的字画被撕掉了，就成了一地碎纸，不值钱了。
“那是我最心爱的宝贝，就是成了灰，我也想攥住。”
南阳偏远，也不归她管，杜若轩一直被关在府中从不出门，她也几乎打探不到什么消息。
只是知道他过的不如意。
她原也想设法将人从那虎狼窝里救出来，知道她喜爱美人，买通了不少貌美男子去勾引康玉和，想着她看上了别人就会放过他了，哪知这畜生吃着碗里锅里的也不放过，光侍就纳了一群，平日还要去花楼。
其实今日不是她第一次打康玉和，年初时，她借口回乡祭祖绕路去了一趟南阳，顺道拜访了一下南阳王，在府里她没见到杜若轩。
夜里她从酒楼中吃完饭，回客栈的路上遇上了喝得烂醉的康玉和，想起白日里打听到的事，上前两步拎着她的后颈扛走了，打了一顿丢在了后山上。
后来想了想，她若是死了，杜若轩一个寡夫日子更不好过，南阳王会不会留他都难说，她只得将人扔到了南阳王府门前。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喝多了自己摔成那副鼻青脸肿的模样。
康玉和也不记得此事，但觉得自己不是摔的，是被人打的，南阳王得知后觉得她死不悔改又打了一顿板子。
这半年来她也试过许多方法，如何才能让她休妻。
想着查查她们有无什么错处。
这一查还真让她查出了点东西，还不是小东西。
届时是逼她们也好，将南阳王府端了也好，都能确保杜若轩的安全。
但在她查清之前，杜若轩就因未有子嗣被休了。
于是她顺理成章地提前将人娶回了家。
世人都说她吃了亏，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杜若轩在她心里千金难换。
“睡吧，明日给你做好吃的，下午带你去放风筝。”
怀中人渐渐睡去，她在他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好梦，我的宝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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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水字数，以上字数是够的，家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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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慕清羡、爱吃炝鱼片的舒老女士、姒九倾呀送出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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