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街道上其实什么也没有,除了尘土便是高高的坊墙,和路边那孤寂的树。
街铺的武侯、巡街的骁卫骑兵,总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每个在街上走过的人。
怀玉身上的绯绫袍银鱼袋让他免去了很多麻烦,是最好的通行证,甚至街铺武侯、坊门坊丁、路上的不良人遇到还要向他站定行礼。
两个二十岁了的姑娘,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她们走出宫墙,在怀玉那有趣的话语带动下,也渐渐的放松起来,感受到了自由的气息。
出东宫后,离东市不远,怀玉看她们对啥都很好奇的样,便干脆带她们俩去了东市逛逛,正好午后开市,市鼓还在响着。
相比起街面上的冷清甚至带着几分紧张,东市就要热闹的多,本来高级官员是不允许入市的,不过好在现在是唐初,规矩没那么严格。
带着二人先直接去了药行,远远便看到了千金堂,铺面坊邸都已经建好,原来的那片废墟上,现在一排崭新的铺面矗立,甚至在千金堂的前后左右,也新建了店铺。
果然那废墟一清出来,还是很快就有商人买地建铺。
“这是咱家的产业,千金堂,一家药肆。”
高惠安高胭脂惊讶的看着这排店面,“全都是?”
“嗯,先前为东市署清理了这片废墟,这块地算是免费拿到的,所以就盖的比较大,这相当于是九個普通的铺面了,后面还有作坊和宅邸,走,带你们进去瞧瞧装修的如何了。”
赵义就在这里张罗着,看到怀玉过来,赶紧见礼,并跟工匠等说明这是东家。
“挺不错的。”怀玉转了一圈,觉得进度挺快,原本的铺面是比较小的,一个十平左右,现在九间铺面连一起,前面还加了两米左右,等于是有五米深,宽则有十丈。
临着小十字街,原本这是冷清的废墟角落,现在却已经占据了黄金地段了。
后面的作坊连着宅院,更大,既可做作坊又能当仓库,还可以住掌柜伙计学徒。
“顶多半月,千金堂就能正式开门营业了,我们打算赶在中秋节前开业。”赵义陪在身边禀报进度,“最近订单较多,尤其是伤药需求量大增,咱们虽然新招了不少学徒伙计,但也仍是忙不过来了。”
战争迫近,伤药订单暴增,这不是什么好事。
赵义请示是否要涨价,长安不少药肆都在涨。
“少涨点,只要不亏就行,如今这是我大唐危急之时,不能发国难财。”
这个时候药品已经属于战略物资了,就得有这个觉悟,谁要是还想着发财,那最后肯定逃不过清算的。
“咱千金堂现在百多号人,存粮够么?”
“幸亏二郎你早有安排,咱们之前就有采购积攒粮食,而且三原龙桥阿郎也送来几批粮食······”
战争使的东市受影响不小,百姓行色匆忙面有忧色,粮店、药店,生意好的惊人,但现在粮店每天都只顶多售卖个多时辰,大家排着队,恐慌的情绪在蔓延,朝廷已经在放粮平市,但也架不住大家现在这情绪。
长安城里许多依靠买粮的底层百姓来说,这是最让人煎熬的日子,可这还仅是开头,谁也不知道突厥人会不会打过渭河来。
怀玉在千金堂换了身赵义的白布袍,除去绯绫袍后也就没那么明显了,他带着两姑娘东市逛了一圈,还特意给她们各赁了头驴骑。
两姑娘对什么都很好奇新鲜。
怀玉给她们买了些水果,枣子、石榴、梨,还有几串葡萄,她们拿着却不好意思吃,“赶紧尝尝,当季水果,鲜甜着呢。”
逛到卖布料的布行,怀玉又拉她们去选布料,她们摇头,“你们自己会做衣服吗?”
两人点头。
“那就买些喜欢的布料,回头给自己做几身衣物,马上天凉了,秋装冬装总得提前备好,我多选些,你们到时给我也做一身。”他笑着道。
路过首饰行的时候,怀玉给两人各挑了支花钗,又选了牛角梳子和两支小铜镜。
这些东西看着普通,制作上还算精细,价格却不便宜。
至于更好的金银花钗等首饰,限于二人的身份,却是买了也没资格戴。
路过十字街口,还有人在卖鲜花,卖的有莲花、菊花等,不少人买来,直接插在头上或耳后,也有插衣上的。
看着好些人头插黄菊,怀玉总觉得违和,在后世菊花成了一种很特别的花,其花语也以追思怀念为主。
头插菊花还真少见。
怀玉最后给两人一人买了一朵莲花,虽然不如百合、玉簪好看,但比菊花好多了。
每次怀玉给她们买东西,她们总摇头,但看的出来,最后却也都很高兴。
拿着怀玉递给她们的莲花,互相插在头上,最后还不忘拿新买的铜镜打量。
“二郎,好看吗?”高惠安胆子大些,这一路过来,也已经没那么拘谨了。
“玉面如花!”
转过街角,遇到了一个浑身污秽的乞丐过来讨钱,“发发善心吧,阿郎娘子,给点吃的,给几个钱吧,”
怀玉看着那个蓬头垢面的看不出本来面目,只能勉强分辨出这当是个老妇人,瘦的皮包骨,让人一见就可怜。
要是在以前,怀玉是不会对那些当街乞丐者理会的,因为这些乞丐往往是以此为职业,到点上班到点下班,甚至直接挂着二维码,人家的收入比大多数人努力工作还赚的多。
可眼前这人,让他生起怜悯之心。
他伸手抓了把铜钱刚要给她,结果高惠安却道:“阿郎,不如让奴给她买几个蒸饼吧,”
怀玉望向她,她低声道,“直接给钱,说不得有其它恶乞在旁边盯着,一转身就抢走了,”
“嗯。”怀玉让老妇人跟他去买饼,结果果然一下子就从其它地方钻来一群乞丐跟随,有老有少,其中也不乏青壮者。
找到个推小车卖胡饼的,居然还是个老相识。
“邹骆驼,买胡饼了。”
邹骆驼上次在药行这推车卖饼摔一跤,结果人家挖出来金银财宝,这里甚至很快盖起了一片新的药肆,他却仍然只能继续推车卖蒸饼。
他甚至都没认出这个要买饼的,就是上次挖到财宝的。
邹骆驼的蒸饼居然只卖十钱一个,但却要开元通宝,其它旧钱则要加价,怀玉还觉得他挺良心的,结果邹骆驼摸摸屁股告诉他,之前粮价大涨,许多卖饼的也跟着涨价。
结果新上任的雍州别驾武侍郎出手,直接抓了一批卖高价粮、高价饼的过去,然后当众跟着他们核算成本,算出一个蒸饼不超过六文钱,限他们不得卖价过十文,那些趁机囤积涨价的粮商,也被限令整改。
可有人并不理会,包括邹骆驼也依然卖二十文一个蒸饼。
结果武士彟再次抓人,这次可就不客气了,直接砍了好几个粮商脑袋,一些卖高价饼的也被杖笞,邹骆驼就挨了二十杖,还罚了钱。
现在邹骆驼很老实的仅卖十钱一个,但只收开元通宝。
“仅卖原来一半价,看来以前利很高啊。”
邹骆驼无奈,压低声音道,“没办法,武侍郎说我们一个蒸饼顶多成本六钱,卖八文都有的赚,敢超十文就杀头,谁敢啊。”
“现在粮价这么高,卖十钱不亏本吗?”
“武侍郎给我们这些两市卖饼开店的,都让官仓平价给粮,亏倒不亏,就是没啥赚的,可不卖还不行,武侍郎是真杀头。”
武士彟黄门侍郎兼雍州别驾,实际上管理着雍州九县,包括长安城的事务,面对着现在紧张局势,尤其是百姓恐慌情绪,奸商趁机囤粮涨价的一些情况,武士彟行雷霆手段。
一边是严厉打击奸商囤积居奇这种现象,一边则是让官仓放粮平市,多管齐下,居然让现在长安的粮食供应还保持了稳定,虽然也涨价,但起码不会几倍几十倍的涨,不会让人无粮可买。
怀玉给每个乞丐买了四个饼。
看着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这里面确实绝大多数都是残疾、老弱,怀玉告诉他们,若是愿意找点活干换饼吃,可以跟他去千金堂,做点力所能及的活,起码能换点吃的。
更多的怀玉也无法帮了。
领着他们来到千金堂铺前,怀玉交待赵义,“这些乞丐,不管残疾还是老弱,只要愿意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管做多做少,一天施他们两顿粥吧,记住,做事的才有。”
怀玉倒不是舍不得粥,而是真要是来人就给,估计到时千金堂得被堵满,而如果干一天活只给两顿粥,估计不是真乞丐,是绝不愿意来换这两顿粥的,甚至一些强壮的乞丐可能也不愿意。
交待完,怀玉带着两姑娘回怀远坊,继续赁着两头驴,一路十来里骑回去,这路上怀玉边骑马连跟她们聊天逗乐,等到家时,两人已经跟怀玉很熟甚至挺亲切了。
“到了,怀远坊武宅,这里以后就是你们的家了。”
大门口,听到怀玉声音,许久不见的胖子武君雅笑着迎出来,结果看到两个年轻的姑娘,还穿着宫人服饰。
“呀,难怪让我在这苦等许久不见归,原来二郎在外左拥右抱携美游不思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