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看尽长安花,曲江流饮踏歌声。
段纶带着武怀玉和许敬宗前去曲江,怀玉对于曲江还是早有耳闻的,不过主要还是后世时在唐代诗人的诗歌里面窥探到那么一丝盛唐风流。
几人骑上马,向城东南而行。
段纶带了八个部曲随从,他做为金紫大臣,可以享受朝廷四十八名防閤,由国家征召民壮指派给职事官们做杂役。段纶根本不需要折钱,直接享受着这四十八名壮丁防閤。
他办事很干练,直接就给怀玉的四个庶仆安排到位了,四個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以后就给怀玉跑腿随从打杂了。
段纶的随从并不是朝廷指派给他的防閤,那些被他安排在府上打杂,他带的都是他段家忠心部曲,他是鲜卑段部,老家辽西,跟随的这八人也皆是骑马挎刀的段部鲜卑骑士。
个个翻领袍服,踏乌皮靴,革带横刀,十分彪悍。
相比之下,给怀玉的这四个年轻人虽然也还算齐整,但明显有些面色饥黄营养不良,一看就是普通农家青年,衣服没打补丁,都已经算是特别的体面了。
他们既没马骡也没刀枪,只一人拎一根齐眉短棍。
做为朝廷派给官员的征召做役百姓,武怀玉仅需要负责他们的食宿便可,也不需要付工钱啥的,这就是役使人的官员特权了。
许敬宗则只带有一个老仆。
曲江在长安城东南,因水流曲折而得名,这个地方在秦汉时侯就被辟为皇家宜春苑,专供帝王游猎。
最早的时候是一大片沼泽湿地。
前朝时这里开渠引流,扩建楼阁亭台,取名芙蓉园,如今则多被称为曲江池。
没见到曲江的时候,怀玉挺心向往之。
可等一路骑马十余里,怀玉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越往南走,越荒凉的感觉,过了长安城中九五高岗,经过了兴善寺、玄都观后,基本上看不到什么人了。
主街很宽,但跟城外大道没啥区别。
街两边的坊墙,也更低矮。
坊里不闻人户百姓之声,那都是鬼坊,坊墙里围着的全是粮田菜地,武怀玉看到许敬宗说起乐游原上的青龙寺时,猛然想起之前秦琼还送了他城南二十亩地,正是在青龙寺旁的新昌坊内。
那块地种满了梨树,出产秋梨膏和梨花蜜,他还没去过呢。
一路往南。
终于到了长安最东南边的曲江。
江面悠远静谧,江边柳树沿池岸曲折排列,江中还有大小不一的不少岛,有的岛上建有亭阁。
此时虽是秋天,没有百花盛开摇曵多姿,却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美景。
就是没什么人,十分原生态。
段纶经常会来这边,这里有不少皇家建筑,如隋朝时建的芙蓉园、紫云楼,还有曲江池西面的杏园,其北的乐游原、青龙寺,包括原来秦琼家的梨园都很不错。
许敬宗也说他每年都来好几次,主要就是春天踏青秋天郊游。
听他们这般说,怀玉明白了几分,这地方现在长安人眼里,就是个郊外,春天来踏青,秋天到乐游原登高,顺便过来转转。
平时真没人跑一二十里路,穿过下南城那片鬼坊麦田过来。
不过没什么人打搅的曲江虽不够热闹,但这原生态的景致也格外美丽。
皇家建筑和周边的寺观等,不多不少的恰到好处的点缀其间。
“走,那边的那个岛,连同旁边的几百亩地,都是太子划给神机坊的了。”
靠近曲江东南岸,一个离南岸仅有十丈不到的小岛。
岛不大,南北长不过六十丈,东西最宽也仅三十余丈,岛不大,树却很茂密,其东边岸上,也是大片的树林,还有大片的麦田。
段纶骑在马上,指着那岛和那岸边,“民夫青壮、工匠等明天就能过来了,这里很快就能建起作坊、营房。”
怀玉倒觉得这么好的原生态美景,建个武器作坊在这里,有点煞风景,不过若从保密和安全的角度考虑,这里又确实还挺好。
曲江半在城内,半在城外。
隋朝修大兴城时,据说因为长安城东南高西北低,为了风水格局,特意把曲江城内那一半,挖成了深潭,形成了芙蓉园边的芙蓉潭。
选做神机坊的烟波岛,不在长安城内,但也就在城边。
曲江畔有许多王公勋贵们建的庄园别墅楼台亭阁,用以偶尔来休闲,段纶和高密公主就在这里有园子。
在烟波岛和岸边逛了一圈后,段纶就带怀玉去他家园子。
虽仅偶尔来,但园子里管家役仆奴婢一应俱全,段纶一句要招待贵客,管事便立马安排上了。
段纶的园子修的很别致,依着江岸,那岸柳之中,烟波浩淼,楼阁亭台,给人非常舒服的感觉。
与曲江很好的融为一体,怀玉感觉就好像他曾经去大理游玩时参观过的太阳宫一样,挺不错,有格调。
管家杀牛招待。
“两牛打架,一头撞树上,撞断了脖子,活不成咧。”
管家那理由说的太过敷衍,让怀玉都感觉听不下去,但段纶只是面带微笑,对管家说了一句,下回多注意。
“一会给武舍人、许学士打包一腿牛肉。”
段纶的园子不远,就是他家的大片田地,这里的地很贵,前朝安定时,京畿远郊的地一亩只几百钱,这里的地却要一金一亩,值几千上万钱。
虽然隋唐都实行均田制度,对田地买卖有极大的限制,但对于段纶这样的贵族,甚至还是天子女婿来说,有的是办法可以兼并。
他在这里就有大片田地,不仅种麦还种水稻,甚至还养牛羊牧猪。
段家在这里有一大块沼泽地,也不种庄稼就放养猪,养了好几百头猪,那头因为怀玉到来,就‘故意’打架,还‘不幸’撞树撞断脖子的牛,也是段家在这里养的牛群中的一只而已。
怀玉知道大唐缺少牛马,对耕牛是有保护政策的,看着牛肉还有些担心,毕竟刚因殿上失仪被罚俸。
“这牛其实也是老的耕不了地的,”段纶也没瞒怀玉,他在这里养了不少牛,本就专门是宰杀供府上吃肉的,不过这些牛不是一般耕牛,都是特意从乡下或是自家其它庄子里,收来的一些老迈或伤残之牛,养在这里,随时可供宰杀,供给新鲜。
老黄牛肉吃起来还是很不错的,特别鲜甜,还弹牙。
“二郎以后也得经常来曲江,不如在这里买地地置个园子,若是嫌麻烦也可以直接买个现在的院,我可以让管家帮忙寻找合适的。若是有置地打算,也可以买块地建个庄子,养些牛羊鸡鸭的,自家吃既方便又新鲜。”
怀玉笑着道,“这曲江畔的田地宅子可都不便宜啊,寸土寸金,实在买不起啊,不过之前翼国公把新昌坊青龙寺边的一块梨园送我,我到时可以住那边。”
“哦,那块梨园啊,年后梨花开的时候,可是很漂亮的,想不到翼国公送你了。”段纶微微意外。
翼国公秦琼,如今可是太子面前炽手可热的红人啊。
难得吃了顿新鲜牛肉,走的时候还打包了一腿,起码得有七八十斤,看这腿这么多肉,哪像是段纶说的老弱病残牛,明显就是头壮牛嘛,当然,也许是脑子不好使,要不然打架还能撞树撞断脖子?
许敬宗的老仆扛着七八十斤的牛腿,看着干巴老瘦,结果人家步行跟在马后,一点不落后,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果然名门豪族就是不一般。
“我要去北门屯营了,许学士也跟去么?”
许敬宗又吃又拿很满足,这会也不再心疼被罚禄一年了,“那我去军器监,明日我直接到怀远坊去接二郎,还是仍在东宫外侯着?”
“我早朝后到军器监来找你吧。”
“那也好。”
两人分道扬鏣。
怀玉现在除了通事舍人内供奉、判军器监神机坊署令外,还有个押领神机营北门长上的差事。
这会便带着四个庶仆随从又往玄武门外赶。
这一天尽在长安城东南西北的赶路了,他不禁感叹长安城是真大,从东墙的春明门到西墙的金光门之间,直线距离也有将将二十里远。
而南墙明德门到北墙的玄武门外,大概是十八里左右。
他现在住城西的怀远坊,每天要跑东宫去早朝,抄近路也有十来里,东宫再去曲江,又得近二十里,这回头又去北门屯营,再来个二十里。
这不行啊。
四名年轻小伙子步行跟随,还要各背二十斤牛肉。
看他们辛苦,怀玉便先去了怀远坊,让他们把牛肉放武宅,然后再带去着玄武门外屯营。
去了北门屯营,倒遇到老朋友。
程处默、武怀义、牛见武几个都在。
还有之前送他夜照白马的江夏公许洛仁,也在这里,他现在是右卫下的一个统军,也在北门长上,典领飞骑,跟程处默倒是级别一样,但他可是李世民儿时伙伴兼心腹卫队长。
左右屯营,又名飞骑。
这是天子禁军。
“哎呀,早等你来呢,怎么这会才来呢?”程处默笑着上来就是个大拥抱,许洛仁过来打招呼,“宜春公也早在等你了,我带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