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还没完全亮,巫芋就带着王天灵出门了。
李端亲自开车,副驾坐着另一位保镖。
车子从市区直奔郊区开去,清晨有雾,能见度低,一直开到巫芋指定地点的郊区河边,晨雾还是有增无减。
巫芋和王天灵在公路旁下了车,让李端和保镖留在车上休息。
晨雾的能见度虽然低,但不妨碍看到十步外河边垂钓的人影。
袁放也刚刚坐下不过十分钟,越野车就停在身后不远处。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如果不是为了躲清静,恐怕没人会找到这里。
袁放原本也是这么想的,车开到哪里算哪里,见这里没人便停下了。结果却偏离了预期,这板凳还没坐热乎,便有人走过来了。
“袁掌门,好兴致。”巫芋话音未落,人已走到袁放右侧。
“你是?”袁放侧首仰头。
“吴家的委托人,想跟您谈谈吴利的事。”
袁放一听,立即收了脸上的疑问,转而目视前方:“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语气拒绝得彻底。
“那可未必。”巫芋在王天灵打开的自备折叠小板凳上坐了下来,大有畅谈一番的意思。
王天灵则展开另一张折叠小板凳,坐在巫芋的右后方。
袁放原本想怒起离开,可是自己明明是来钓鱼的,岂会因为不相干的人而改变了计划?那么只要他不理对方,甭管对方讲什么,自然就觉得没趣走了。对,该离开的人绝不是他。
已经做好心理建设的袁放打定主意要装聋作哑,绝不理对方一个话茬儿,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右侧坐下来的那个大眼睛穿黑色连帽卫衣的女孩儿,再开口说出的话,句句挖心窝不说,甚至还要从心窝呕出他两碗老血。
“袁掌门爷爷当家的时候,袁家的普卦十万起步,如今袁掌门当家,普算沦落到千元一卦。不知情的还以为袁掌门继任后普施天下,由此走上了公益扶助的道路,可是实情究竟如何,也只有袁掌门和您的家人知道了。”巫芋也目视前方,看上去和袁放一样,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里的钓竿,即使她手上什么也没有。
袁放虽然一动未动,但是装聋作哑可不是真的聋了,巫芋的话到底在他心底起了波澜。
身后一直默默观察袁放动作的王天灵,真想起身上去给对方两脚,遇事缩头乌龟,真是没见过如此不中用的掌门。
巫芋似乎也没期待袁放搭腔,便又继续道:“吴家的哀伤不是不理会就能平复,所以回避或置之不理都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执念会导致事情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尤其执念加上经济支持就更会加速向任性的方向发展。袁掌门应该知道,吴家有这个任性的资本。”
袁放依然稳如泥塑,可是那目视前方的眼神却动了,这个道理他怎会不知道?可是如今伸头一刀,缩头一刀,左右都躲不过麻烦。他要是有解决办法也不会整宿睡不着觉,一大早来这里钓鱼。
巫芋知道他听进去了,也知道他在纠结什么。“袁掌门请的那位律师如果能够解决问题,就不会被吴家赶出来了,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要想尽快以最合理的方式解决,还得袁掌门亲自出面才行。”
“那你说现在要怎么办?”袁放扭过半身,语气不佳地问道,看来也的确是被这事给烦到极致。
“吴家要的无非是您的诚意,只要袁掌门亲自到吴利墓前哀悼,并由您爷爷袁老爷子出面请白云观为吴利做一场超度法事,给予吴家尽其所能的安抚,此事自然也就消解了。”巫芋指了条于两家来说,趋于平衡的出路。
可是袁放却不这么想,“你这是让袁家主动将脸伸出去让人打,绝无可能!”
“积极面对总要好过不负责任的置之不理,您以为袁家能永远不出面,还是觉得吴家除了叫器就毫无手段和办法?这不是闭眼就能自动完结的纠纷,而且拖延越久对袁家越不利。”
巫芋在袁放眼神望过来时,落下一记重锤,“况且,以袁掌门没能遗传家族占卜神通的事实,就此降低世人的预期,总好过不久的将来再次遭遇如吴利这样的麻烦不是?”
袁放彻底被这个只有爷爷和父母知道的秘密就这么轻易从陌生人口中说出而感到无比的震惊。以至于手抖掉落了鱼竿,失魂般呆愣当场,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巫芋倒是给足了对方消化信息的时间,等袁放终于长长地喘过一口气来,才继续道:“袁掌门若没有更好的办法,莫不如将我的建议转达给袁老爷子,如果他老人家点头了,那么这事要想妥善解决就好办了。至于吴家那边,等袁老爷子点头,我会尽力促成和解达成。”
“好吧,我问问看。”这回,袁放倒是痛快地答应了。
巫芋将该说的话说完,便起身准备走了。
“留个联系方式。”袁放主动开口道。
王天灵随即上前交换了电话号码。
“小姑娘,看来是同行中人,不知师从何派?”袁放将王天灵的号码存入手机后,终于问出了心中疑问。
巫芋转身回道:“无门无派,无师自通。”
紧随其后的王天灵忍不住回头追加一句:“老天爷赏饭吃。”那神情语气虽出于事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对于毫无天赋在身的袁放来说,着实拉仇恨。
幸好袁放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没将这话当真,只以为对方不愿透露出身底细,随口搪塞而已。
至于回家后如何开口跟爷爷谈这件事,袁放心里又惆怅起来。如果时光能回头,他绝不会答应做这个掌门。
掌门,掌门,撑不起家业,到头来要面对的都是打脸的事。
巫芋和王天灵已经回到李端和保镖身边,车子重新启动开上公路时,晨雾已散。
太阳跃出地平线冉冉升起,万物苏醒,天地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