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这一天,过得很没有年味,因为是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过的。
除夕守岁,普通人家都是开怀畅饮,迎接着新年的到来,不为别的。
图的只是一个团圆安乐。
好像很多人都是这样,辛辛苦苦劳累了一年,为的就是新年的那么几天。
两个人,两匹马,两个小小的牛皮帐篷,在夜空之下,那团篝火似乎成了这片天地的唯一光源。
身为修士,却不能真元化马,说起来都有点丢脸,但耗费真元赶路也不好,万一遇到点危险麻烦就大了。
那些辟谷丹早已吃完,他们又回到了那种嚼肉干的生活。
除夕夜,一锅野菜汤,一些肉干,再无其他。
江游的厨艺很好,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再好的厨艺没有材料也是白搭。
“真的要去游侠之城吗?”
“为什么不去呢?”
少女看着野菜汤出神,嘴唇轻轻的闭合着,她说:“那里真的很危险。”
“不去过的话怎么知道有多危险。”
“我在那里长大,我什么都知道。”
江游听着愣了一下,他已经从飞星谷掌门口中得知了游侠之城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游侠,很多时候是指豪爽好交友、轻生重义、勇于排难解纷的人,但也有游手好闲、无赖之徒的意思。
而游侠之城,是取于后者,那里更准确的说,应该叫罪恶之城。
在很久以前,辽国的可汗特地划出了一个地带,把犯人都押到了那个地方,久而久之,不知道为什么,事态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游侠之城的名字也在那时候开始在辽国流传,那里是邪修的聚集地,无数邪道中人占据了那里,他们和辽国的可汗约法三章,井水不犯河水。
但他们从来不承认游侠之城是辽国的领土。
正道中人也可以去,但必须遵守那里的规矩,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定会有性命之忧。
总而言之,游侠之城是一个秩序和混乱并存的都城。
江游本以为吴代只是一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农家女,或者来自书香门第和武学世家,然后被她的师父挑上,进了修行的门。
可怎么也没想到,她是在一个如此混乱的都城里长大。
“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呗?”
“不说。”
少女的回答没有出乎江游的意料,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追根问底反倒是显得不礼貌了。
“那你说说游侠之城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很乱。”
“有多乱?”
吴代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也像在逃避,片刻后她才缓缓的说:“每天都有人死。”
惜字如金的吴代没有告诉江游太多信息,她只是反复强调了游侠之城很危险,但江游还是觉得要走上一趟。
可吴代似乎对那个“故乡”很抗拒,话里话外都透露着一个信息,她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不过与其担忧未知的危险,还不如想开点,先把新年这一天给好好过了先。
“感觉野菜汤有点不够吃了。”江游搅动着锅里为数不多的野菜。
“嗯。”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江游也开始习惯面瘫少女的说话风格了。
她说哦的时候,大概就是表示知道了,但是不一定会听你的。
说嗯的时候,基本可以算是肯定的意思,那样就不会出现什么奇怪的举动。
但因为魔化的影响,面瘫少女的很多行为都不能用常人的标准去衡量。
江游有时候在和人打听消息的时候,她会蹲在一旁,看着地上的蚂蚁,也不说话,一看就是一整天。
在这片草原上,纵然身怀万贯也无济于事,想吃些什么还是得看老天爷赏脸。
喝了一碗野菜汤之后,江游就没再喝了,对面那家伙肚子饿得咕咕直响,而且还那么一直盯着他看。
“你的那份呢?”
“吃完了。”
“这么快?”
“太少了。”
最后没办法,江游叹着气,把自己的那一份给贡献了出去。
这番举动也迎来了一个久违的声音,她用蚊子般的声音说了句:谢谢。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然而回应江游的只有少女咕噜咕噜的喝汤声。
岁末年初,除夕的这一天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辞旧迎新之际,两个人都是饿着肚子过的。
很多人在这一天都会回望过去,想着上一年干了些什么,然后又想着新的一年里会有什么新的追求,新的憧憬,以及新的收获。
江游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篝火,他说:“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少女摇着头说,“不知道,没想过。”
“我在想我的师父和师兄会不会已经在山门等着我了,然后回去的时候就能看到他们了。”
江游就这样躺着覆盖着些许白雪的草地上,他举着手伸向那片苍穹,似乎想把一些失去的东西给牢牢抓紧。
他所求的不多,和很多人新年时想的一样,求个团圆罢了。
他已经走过许多的路,酸甜苦辣什么都经历过了,或许是时候该出现点真正的甜头了。
“你的师父和师兄是怎么样的?”
“一个很嘴硬,一个运气很硬,不过他们对我还挺好的,接济了落难的我,还教了我很多东西。”
吴代轻轻点了点头,说:“听起来是不错的人。”
“有机会我介绍给你认识。”江游说到这里,声音不知不觉变小了,可他还在说着,“一定会有机会的…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少女看着有些失神的江游,递上了小半块肉干,“给你的。”
“我不饿,我只是在想东西。”
这些年江游经历了许多,他慢慢的开始懂得,什么才是最美好的。
或许每个人对美好的定义都不一样,可对江游来说,美好……
莫过于在岁月无情的流逝后,蓦然回首之时,所珍视的旧人、旧物都还在,那就足够了。
江游总感觉自己所求的并不多,可就那么简简单单的新年愿望,好像离他很远,嘴上说着容易,伸手却触不可及。
当所有的所有被时间掩埋,化作泡沫的时候,他还会剩下什么……
时间不会让人忘记痛,可却能让人去适应痛,但这种适应过程真的很不好受。
淡淡的哀愁没有持续太久,吴代的两个巴掌把江游拉回了现实。
江游挣扎着起身喊道:“你干嘛?!”
“叫你没应。”
“什么事!”
“新年快乐。”
江游不由一愣,在他的记忆中,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个词了,曾经对他说这个的人,要么离开,要么离去,到头来只剩下他一个……
又是两个巴掌把愣住的江游抽了回来。
“你又干嘛?!”
吴代说:“该你说了。”
“说什么?”
“说新年快乐。”
面瘫少女的行为有时候真的不能用常理去对待,不过今天是大年初一,江游也不和她计较了。
他说:“新年快乐。”
同时他也借着这个机会,教导起吴代。
“这个时候应该在后面补上一句,比如身体健康,万事如意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