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承诺的其实不止是修士,即便普通人也能说到做到。
这一年的新年比前些年要好上不少,因为他们是在城里,不用风餐露宿,也不用喝野菜汤,更不用吃那些难咽下的肉干了。
在这个残酷的世道,似乎只有新年才会迎来短暂的安宁。
即便是混乱的游侠之城也不例外,大街小巷都热闹非凡,四处都溢着酒香,有钱的坐在酒楼,没钱的坐在街头。
不同的人,不同的地方,但喝的酒都是一样的,都是掺了水的。
在游侠之城,好酒与劣酒的区别,无非就是看谁掺的水少罢了。
吃得苦多了,自然也要喝点甜的,江游知道在这种环境下,学会苦中作乐是很有必要的一件事。
除夕的这一天,江游和吴代说:“出去吃顿饭吧,毕竟是个新年。”
“不去。”
“我请!”
“好。”
这家伙虽然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但矫情这块可没落下,相处久了,说到吃这一块,面瘫少女的心思其实也没那么难猜。
走到楼下,江游叫唤了一声那个怪老头,他打算邀请上这个平时很少交流的老头。
好歹也是住在别人家里,怎么着也得唤上一声。
怪老头的回答是拒绝,这一点江游没有意外,毕竟他很少见这个家伙出去走走。
走到那个熟悉的巷角时,江游和吴代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
看着那间小屋里还亮着光,江游有些犹豫。
对于没有家人的金莲而言,新年肯定也是一个人过的。
江游在想,要不要叫上她呢……
可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金莲离开过这个巷子,在江游的记忆里,那个女人的生活空间好像就那么点大。
金莲曾经说过,游侠之城很危险,像她这样没有自保之力的乱跑会出事的,所以才一直都呆在这里。
面瘫少女这时说话了:“你不叫上她吗?”
“我觉得……”
面瘫少女拿出那个鄙视的表情,“吴国的修士胆子都这么小吗?”
或许是激将法有了点用处,江游摇摇头,把那些顾虑全部扫之一空。
他犹豫,是因为害怕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别人的自尊。
但这未尝不是引导金莲离开这里的第一步。
他上前敲了敲门,屋内顿时传出一个有些胆怯的声音。
“谁啊?天都黑了,有什么事就明天说吧!”
“是我。”
“仙师?”
“嗯。”
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阵沉闷的声响,似乎是主人家冒冒失失的,把家什碰倒在了地上。
门开了,露出一条小缝,金莲露出小半边脸,她神情上尽是惊讶,好像怎么也想不到江游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找她。
“仙师,怎么了?”
“新年嘛,一块去吃个饭怎么样?”江游笑道。
“真的?”
女人的眼睛瞬间有了光芒,可当她看到江游身后的吴代时,她却说:“不了,仙师,你们两个去吧,我做了吃的。”
“这……”
江游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从金莲脸上看到了许多,有自卑,也有羡慕,很多很多复杂的情绪。
吴代这时也说:“一起去吧。”
蕴含着惊喜的光泽重新出现在金莲的眼中,她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真的可以吗?”
江游笑着反问道:“有什么不可以的?”
金莲捂着嘴,也难以掩住激动的失声,“那…那可以等等我吗?我换身衣服!很快!”
女人换衣服和化妆按理说应该会耗点功夫才对,江游也没有催促,给足了金莲时间。
但想到对方会如此神速,把江游那点认知完全打破。
金莲换了身衣服,还是以前经常穿得那件,那是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大红色衣裳,脸上的妆容因为赶时间而显得有些小瑕疵。
这件衣服其实并不是那么完美,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些缝补的痕迹。
但会针线活的金莲手很巧,那些大的缺口她总能换一种方式去缝补,比如绣上一朵花之类的。
就是这么一件缝缝补补后又继续穿的衣服,似乎是她最好看、也是最喜欢的了。
“走吧。”
三人朝着巷子的尽头走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轻快和沉重的脚步声,不远处的热闹景象和身后巷子的冷清仿佛就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但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金莲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距离那个繁华的街道仅仅一步之遥,但她却停了下来。
“怎么了?”江游回头看着金莲。
“我突然想起待会有个朋友要来家里吃饭,仙师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金莲还是像往常一样笑着,她的眼中有股莫名的满足,可笑容里却多了一份苦涩。
江游说:“都走到这了,还是去吧。”
“不了,我都和朋友约好了,仙师你们吃就行。”金莲转过身往巷子里走去。
那道红色的身影渐渐没入黑暗中,那种道不清的落寞,让江游欲言又止。
他想挽留,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吴代也看着那道背影,说:“她是怕碰到以前那些男人,这样会让我们难堪。”
“是啊……”
除了一声长叹,江游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人世间的苦难,原来不用亲身经历,光是看看听听就足够让人难受了。
人的过去,就像一道无法褪去的伤疤,会永远烙在记忆里,再好的药也治不了。
给时间一点时间,真的能忘却过去吗……
酒肆里,点菜的依旧是吴代,这家伙好像战力和吃的东西有关,吃的越好,打起来的时候就越猛。
菜很快便上齐了,但谁也没有动筷,平时吃得最多的面瘫少女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江游和吴代对视了一眼,他们好像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江游说:“要不打包?”
吴代点了点头,道:“好。”
阴暗潮湿是这条巷子的代名词,但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存在着温暖的火光。
在那个熟悉的巷角,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
“是谁?”
“是我。”
“仙师?你们怎么回来了?”
江游笑着说:“新年嘛,人多点才有气氛。”
江游和吴代各自提着一个菜篮子挤进了屋内,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炉子里烧着柴火,散发着温暖的火光。
火虽不大,但也足以祛除心中的那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