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等了大约两盏茶的时间,终于有学徒掀起了两人面前的白纱,低声说道:
“轮到两位了,请两位与我过去。”
来唤他们的学徒与领他们进来的学徒并不是同一人,年纪比开始那个要小上不少,约莫才十一二岁。
谢永章忙站起身,伸手扶起桂娘,跟在他的身后。
在学徒的带领下,谢永章总算见到了进入医馆以来的第一道真正意义上的门,学徒带着两人停在红木门外,问道:
“请问两位是哪一位要看病?”
谢永章答道:“是她要看。”
学徒点了下头,向着桂娘说道:“那请这位姑娘与我一同进去吧。”
说着顺手扶住了桂娘的手臂。
谢永章看他带着桂娘就要进去,忙道:“那我呢?”
学徒指了一下门外放着的一个红木板凳,说道:“还请这位公子在这儿等会儿。”
谢永章略一扬眉,还想再争辩几句。
学徒却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道:“这是医馆的规矩,只许看病的人进屋诊治,其余的人都要在门外等候,若是公子不同意的话,恐怕只能另请高就了。”
谢永章瞬间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抿了下唇,抬眸看了桂娘一眼,不情不愿向后退了半步,说道:“她眼睛看不到,你小心些。”
学徒微微颔首,“公子放心,请公子在门外坐下等候。”
说罢,伸手推开木门,扶着桂娘走进了门内,紧接着还不等谢永章向里面窥上两眼,便又阖上了门。
谢永章瞥了一眼关的严丝合缝的木门,贴在木门上仔细听了一会儿里面的动静,什么都没有听到后,又泄气地坐回到一边的板凳上。
真没意思,他来之前还一直好奇传说中的邱大夫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原以为至少能见一面,没想到居然连门都不给进。
谢永章在门外忿忿不平着,门内,学徒扶着桂娘走到两尺见宽的桌旁坐下,恭声朝桌子那侧的人说道:
“师父,病人到了。”
坐在桌子另一侧的人,慢慢睁开眼,面色似乎有些疲惫,眉宇中满是倦色,嘴唇都跟着带着些许苍白。
他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多,黑白夹杂的发丝被他规规整整地梳在头上,脸上沟壑纵横,尽显老态,最惹人注意的是他的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
从左到右,避过他的两只眼睛和嘴巴,将他整张脸劈成了两半。
疤痕不深,看上去应该没有多严重,不过本就刚硬的面容上多了这一道伤痕,显得越发骇人起来。
他的身体仿佛出了点问题,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尽管如此,坐在椅子上时,他的脊背依旧挺得笔直。
学徒突然有些庆幸身边这小姑娘眼睛看不到,不然非得被自己师父这模样吓到才行。
谁能想到啊,积善救人的燕京神医,不慈眉善目也就算了,居然长得像个凶猛的武将一样。
学徒瞧出自家师父的神色不是太好,关心道:“师父,你要是累了我们就先歇一会再看,后面炉上还给你煎着药呢。”
邱三桥淡淡地递了他一眼,冷声道:“不用,你先下去吧。”
学徒听言,忍不住蹙了蹙眉,“师父……”
邱三桥提高了声调,“说了不用,看几个病人而已,我的身体还顶得住,别和老子啰嗦,赶紧出去。”
学徒闭上了嘴,悻悻地退了出去。
桂娘貌似被邱三桥这一声吓到了,心脏都跟着快了几分。
邱三桥随意道:“把手放到桌上。”
桂娘轻轻撸起袖子,露出皓白的玉腕,放到身旁的小桌上。
邱三桥毫不避讳地伸手搭上去,垂眼静静听了片刻。
半晌,掀起眼皮看向她,缓声道:“姑娘要看的什么?”
桂娘如实答道:“眼睛。”
邱三桥扯起唇角笑了一声,“姑娘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桂娘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又兀自闭上了。
她抿住了唇,微微有些用力,唇下泛起了淡淡的白。
邱三桥笑道:“平阳侯府投过来的拜帖上说,姑娘的眼睛看不见。”
他凑到桂娘的脸前看了看。
那张留有刀疤的黑脸募地在桂娘的眼前放大,桂娘的眼却依旧是空落落的,一丝神采都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邱三桥撤回身,“但是我看姑娘的眼睛好的很啊。”
与此同时,白日做梦客栈里。
赵小红坐在大堂的一张空桌旁,一只手支着自己的头,百无聊赖地望着在门口踱步的赵大白。
掌柜今儿个一早就在客栈外面挂上了休业的牌子,所以哪怕客栈的大门开了半扇,也没有一个客人往里头走。
赵大白就这么在里面的门口,表情紧张地走来走去。
赵小红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的头都要晕了。
“哥,你放轻松点,不都说邱大夫是燕京名医吗?他一定可以治好周姐姐的眼睛的,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赵大白停下步子,朝她看过来。
赵小红继续道:“等邱大夫今天给周姐姐看完眼睛,咱们给她抓好药,咱们就可以回西坡村了,周姐姐按时喝药,眼睛定然会好起来的。”
赵大白看着她弯了弯嘴角,“小红,你好像很不想待在这里。”
赵小红笑了一声,“哪有,我就是有些想家了而已。”
赵大白点了下头,眼睛里还带着浅浅的笑意,眸底却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
“只是想家这么简单么?”
赵小红脸上的笑容莫名僵硬了几分。
“哥?”
赵大白慢声说道:“小红,你究竟是在想家呢,还是……在想我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