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衡平时一贯是一副温润和善的模样,连冷脸都很少给人,更别提与人动手了,也就只有在每季狩猎时,旁人能从他身上窥见几分冷厉的杀气。
但身为皇子,他和顾明磊顾慎行一般,都是从小由宫里最好的师父一同教导出来的。
而最有意思的一点就是,若要让当初教导皇子武功的师父给几人的功夫排个名,身为磊字军主帅的顾明磊,应是这三人中功夫最差的那一位。
巴特尔在开始挨了顾衡一掌后,便下意识地与他拉开点距离,借用着手中兵器的优势和顾衡打。
顾衡倒也毫不露怯,将顾骁护在自己身后,与巴特尔缠斗了几招。
长刀劈向顾衡的肩膀,被他堪堪避过后,将桌几砍飞起几块木屑。
童福全环视了这乱糟糟的大殿一圈,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刀剑无眼,咱们往后撤撤吧。”
顾骁端坐在原地,视线从正与巴特尔交手的顾衡身上移开,向殿中被几个北莽使臣围住的颜序淮和顾慎行睇了一眼,继而垂眸扫向自己跟前染血的酒液,眸色微沉。
“急什么。”顾骁眼底闪过一道暗光,淡声笑道,“好戏不是才刚刚开场吗。”
顾衡虽然勇猛,但巴特尔也是北莽军中数一数二的好汉。
若都是赤手空拳,顾衡与巴特尔缠斗上几个时辰也未尝不可,可眼下巴特尔手中握着长刀,人的皮肉再怎么也不能与锋利的刀刃相抵,来回过了十几招后,顾衡的身上已经挂了彩。
顾衡的左臂被凌厉的刀气划开了一条巴掌大的口子,粘稠的血液顺着手臂从指尖滴下,吧嗒一声落到地上。
“衡儿。”顾骁在他身后唤了一声,抬手从桌下拿出一把宝剑朝他扔了过去。
顾衡伸手接住,看到手里的宝剑后,眉心微动。
巴特尔嗤笑出声,“原来陛下也带了兵刃,看来今晚大家都是有备而来。”
顾骁面不改色道:“礼尚往来罢了。”
顾衡抽剑出鞘,巴特尔神色又冷了几分,他握紧了手里的长刀,朗声道:“好,那且看看,今晚究竟是鹿死谁手。”
*
外头起了点风,将遮住月亮的薄云吹散了些,宫道上又亮了不少。
顾堂卿再过一条长道就要行到宫门的位置了,但不知怎的,他心头总有一股异样的感觉。
而且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异常的熟悉。
熟悉。
他为什么会感觉熟悉?
顾堂卿的步子缓缓慢了下来。
一旁的内侍察觉到他的变化,微笑道:“靖王殿下?”
顾堂卿轻声说道:“今晚的皇宫,好像有些过于静了。”
内侍愣了下神,“皇宫本来就不是个热闹的地方。”
“是吗,我以为人多的地方,都会让人觉得热闹呢。”顾堂卿平声道,“话说回来,我从大殿这一路过来,路上似乎一个宫人都没遇见。”
顾堂卿捂着嘴咳嗽了两声,低声道:“真是稀奇。”
“这么静的夜,让人不自觉地想起点以前的旧事。”
*
不对劲。
顾衡眯了下眼,望着劈头砍来的大刀,下意识地举剑去挡,被刀力震得后退了几步,腿抵到桌椅边方才险险停住。
他的额头不自觉地沁出冷汗,身上的力气像是被人一点一点地抽走了,连带着提着长剑的手都在发软。
巴特尔也察觉出点不对来,从刚刚开始,顾衡的招式一招比一招要慢,剑气也跟着弱了不少。
巴特尔眸色微变,瞬间改了路数,刀式由巧变重,每次出招都用了十乘十的力气去砍。
一力降十会,几招下来,竟然直接将顾衡手里的剑挑了出去。
顾衡手腕震得发麻发痛,手中的长剑径直飞到了三四步之远的房柱底下,就在长剑脱手的那一刻,顾衡心底暗道一声不好。
他应该是着了什么道了,浑身竟然使不上一点力气。
巴特尔缴了顾衡的剑后,冲着顾衡的胸口就是一脚,顾衡曲臂去挡,仍被巴特尔这一脚给踢飞了出去,向后摔到墙根边呕出一口血来。
巴特尔也咂摸出了味道,侧目向一旁桌上的酒杯扫了一眼,抿了下唇。
童福全看顾衡不敌,急扑到顾骁跟前,展臂将顾骁挡在身后,“陛下快走!”
顾骁自然注意到了巴特尔的目光,放在桌下的左手动了两下,弯了弯唇角,“走不了了。”
“陛下!”
顾骁迎上巴特尔的视线,温声道:“朕站不起来了。”
巴特尔凝视着他淡漠的眸子,木着脸举起刀。
颜序淮拿刀背挡下了对面北莽人的一脚,被逼退了几步,转眸向主位上看了一眼。
顾衡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凶猛的一刀朝着顾骁挥了下去。
童福全直愣愣地迎着那刀,吓得闭上了眼睛。
顾骁攥紧了左手的东西,眸色一凛。
“当”地一声。
兵刃撞上兵刃的响声过后,紧接着是刃与刃相磨后发出的刺耳的尖锐声。
锋利的刀气掠起耳畔的冷风,童福全惊恐地望向横插进两人中间的那人。
就在刚刚那千钧一发之际,顾慎行提刀赶了过来。
顾慎行白着脸,额头也缀满了密密的冷汗,若是细看,会发现他握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着,显然也是在硬提着一口气和巴特尔打。
顾慎行挡下这一刀后,手腕一转冲着巴特尔的脖颈扫去。
巴特尔退身去避。
顾慎行趁机向童福全喝道:“快带着父皇走!”
童福全大梦初醒一般,转身去搀顾骁。
巴特尔显然已经有些失了耐性,他看出顾慎行也是强弓之末,冷声说道:“我刚刚饶你兄长一命,是因为我的目标不是他,我敬他是个汉子,你不会以为我次次都这么好心吧。”
顾慎行哦了一声,立在原地没动。
巴特尔怒极反笑,纵身扑了过去,像刚刚与顾衡打时一般,招招式式都用足了力气。
几招下来,顾慎行手中的刀也被挑了出去,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一般,没有了武器,就赤手空拳去迎。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锦衣,不一会儿,素白的锦衣就被伤口流出的血染成了刺眼的红色。
顾骁默不作声地看着,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