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岩顿住,缓了缓自己的心绪。
帝子尘沉默不语,伸手执着酒壶,将药岩手边的杯子斟满,也不催促,只安静的等待着他再次开口。
沉默没有持续多久,药岩自嘲的笑了笑,继续道。
“那时谷内叛徒趁着父亲闭关,发动了动乱,母亲临盆之际却还在躲避追杀,拼死将我生下,虽然有惊无险,后来也调养了许久,但由于伤及了根本,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父亲闭关结束便得到了母亲逝世的消息,他草草的办了丧事,只是守灵了三日便将母亲下葬,然后便出谷去了,对外说是历练,但我知道,他是在躲避大哥和二哥。”
药岩伸手拿过桌上酒杯一饮而尽,转脸看向帝子尘,帝子尘借着月光,看见了他眸中闪烁的晶莹,心中不由泛起一丝酸涩。
药岩父亲这种逃避的做法让她觉得不齿,按照药岩的记忆,那时的他还只是一个襁褓里的婴孩,难道从那时起,他就已经被恨上了?
看出了帝子尘的想法,药岩抬手擦去滑落下巴的泪痕,继续道。
“大哥二哥回谷时,父亲已经离去多日了,留下的只有母亲的一座孤坟,他们悲戚不已,急需一个仇恨的对象来疏解情绪,父亲不在,那就只有我这个拖垮母亲身体的罪魁,他们恨我,也算是有理可寻……”
帝子尘伸手拍了拍药岩的肩膀,并不赞同他的想法,他话语里的愧疚完全是被他父亲和哥哥们强行灌输的,太没有道理了。
“药岩,你那时只是个婴儿,而你母亲的悲剧完全是因为你的父亲,你哥哥们对你的恨是无理取闹的,怯懦不负责任的表现,你并没有错!”
“错不错的,我已经不在乎了,只是替我的母亲感到不值罢了。”
药岩低头,看着手里的酒杯出神,喃喃自语道。
帝子尘皱了皱眉,有些不想再问下去了,但药岩似乎是压抑的太久,也有可能是醉酒的缘故,自顾自的继续说了下去。
“那个男人足足在外十年才回到谷中,还带了个女子,并回谷第二日便召集了谷内长老,宣布了要娶妻的消息。”
“小姐你知道么,那是我记忆中,他唯一的一次强势霸道,谷主气势十足,却不是为了我的母亲。”
药岩泪水涟涟,明明是笑着的,却让她感觉,她宁愿他破口大骂,嚎啕哭泣。
帝子尘只能叹气,药岩不是临渊,她自不能用同一种方式去安慰,况且她还觉得,这个时候什么样的安慰都会差那么一些意思。
药岩忽然扔掉了手里的杯子,拿起酒壶猛灌了些酒,醉意更加明显。
“咳咳……我在谷中不受待见是众所周知的事,可……”
“可你的天赋却更加让人嫉妒,这才是……导致了你最后的离开的真正原因吧,但凡你平庸一些,唉……”
帝子尘拿过药岩手中的酒壶,接着他的话道。
“嘿嘿……小姐原来都猜到了……”
“嗝~可惜小姐不是我的哥哥,不然……我也不用逃离药王谷只为保全……”
药岩趴在石桌上,伸手去够被帝子尘拿走的酒壶,虽然没规没矩,却比以往更加生动。
帝子尘站起身躲过药岩抢酒壶的手,看着已经意识模糊,开始耍酒疯的药岩无奈摇头。
本想让他去休息吧,哪成想醉酒的药岩难缠的厉害,见帝子尘起身便也跟着起来,脚步虚浮踉跄的想要她手里的酒壶。
帝子尘只能在院子里与之周旋着,权当消磨药岩心中不快,闹一闹也好,反正现在的药岩完全没有章法,全凭本能行动,眼里只有帝子尘手上的酒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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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如今的药王谷,声望全无,落魄至此。”
而院外的临渊看着帝子尘占着上风,嘴里轻飘飘的一句话说的药痴低下了头,面色赤红,却没有半点反驳,只觉羞愧难当的感觉在心底蔓延开来。
临渊却没有打算放过他,继续不急不缓的道。
“我记得药王谷有祖训,被驱逐出谷的,无论何种原因,都不得再次回谷,对吧?”
“呃……”
“看来是真的,那前辈这番作为倒让在下看不懂了,前辈在图谋什么?”
“我……”
药痴躲闪掉临渊的目光,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理由。
“我也想知道前辈非要打扰药岩的理由。”
帝子尘的声音暂时缓解了两人之间紧张的氛围。
“药岩呢?”
“地上躺着呢,你去将他扶到房里去吧,我与药痴前辈聊聊。”
帝子尘回头往地上撇了一眼,临渊随着看去,就见药岩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怀中还抱着酒壶,走近一看,已然睡熟了。
临渊拉起药岩,与帝子尘对视一眼,看到帝子尘对他点头,便也点头示意后,架着药岩往房间去了。
“前辈,我们回前院聊吧。”
说罢也不给药痴拒绝的机会,直径往前院走去,药痴苦笑着叹了口气,只能跟上帝子尘的脚步,一同离去。
前院大厅,帝子尘挥退想要跟着伺候的冰凌,垂眸看着茶杯里茶叶的沉浮,沉默着。
“那个……我之前并不知道小岩还经历了这些,我并不经常在谷内,那些长老们也都只是说小岩是任性出走的……”
药痴说着,声音在帝子尘的注视下慢慢低了下来,直至无声。
“前辈,你的理由,药王谷的目的,这些对我来说其实都不重要,你蒙蔽被利用,或者甘心被利用,对我来说也不重要。”
帝子尘目光灼灼,声音轻柔却吐字清晰,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无论什么,我都不会放药岩离开,前辈可明白?”
“可是……再怎么说,药王谷也是他的家,他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家就此衰败,他……”药痴着急。
“没有家人只有痛苦的地方如何算家?”帝子尘嗤笑出声,语气嘲讽起来,“前辈不是打算拿那些伤害过他的人去绑架他吧。”
“……唉……大小姐放心吧,我不会再想着逼他回去了,之前是我不了解情况,如今帝小姐既然让老夫知道了真相,那老夫怎么可能还去逼迫于他。”
药痴摆了摆手,恢复了往日的从容洒脱,虽然这洒脱透着一股不自然,起身向前一步,对着帝子尘作揖一礼。
“老夫也不是愚昧老派之人,不过,老夫还是想在他身边待着,多少是些补偿吧,希望帝大小姐能理解我这老人家的心情。”
帝子尘侧身让过这一礼,沉默一瞬,开口淡淡道。
“这个我不能做主,明日等药岩酒醒,由他自己决定吧。”
“也好,帝大小姐不反对,这便是对老夫最大的支持了,哈哈……”
眯眼看着脚步轻盈的药痴,帝子尘皱眉。
“临渊……我是不是被算计了?”
已在门口久候的临渊迈过门槛,走到帝子尘面前,抿嘴轻笑不语,抬手摸了摸她微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