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没有绝对的秘密。
特别是在人员繁多、利益关系错综复杂的331,何小伟被捕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支持老汪的几个铁杆多次要求跟他会面,全被监察以案件重大为由挡了回去。
他们越是这样遮遮掩掩,舆论越是离谱。
正在施工的一段隧道里,一群工人靠坐在地上休息。
“诶,听说了吗,那个汪新建的事?”
“咋了?”
“听说监察找了个人准备栽赃他。”
“不会吧?”
好像是有人在有意传播这件事一样,一桩发生在避难所之外不被下层所知道的案子,竟然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开来,没几天差不多所有人都听说了。
人一无聊就爱听故事,何况还是吏杀官扯出一桩造反的大事,听着那叫一个刺激。
“大人物搞斗争关我们屁事,屌丝咸吃萝卜淡操心,赶紧歇会儿准备一会儿接着干活吧。”
“聊聊天而已嘛,不爱听也别搁这骂人啊。”
见一众人彻底被这个话题吸引,人群里一个年轻男子左右看看,对着众人小声道:“怎么不关我们的事,汪新建那种人死了,我们以后靠谁?”
“他死不死跟我们有啥关系啊?”
“是啊,他又不是管我们干活的人。”
男子再次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道:“哥们,你咋一点政治智慧都没啊?汪局长是好人,不能让好人做了好事还被冤枉死,咱们得发动舆论帮他。”
“又扯政治智慧了,你小子整天就琢磨这些假大空的玩意儿。”
男子摆摆手,继续道:“你们难道没发现吗,部长一直想赶人走,前两个月连哄带骗都弄出去一万多人了,你见过那些人有一个回来过吗?
要我说,那帮人早他妈在外面饿死了!他们还在继续赶人呢,看不来吗,他们根本就是想自己吃饱就不管我们这些穷鬼了。这事儿啊,迟早落在咱们头上!
万一哪天咱们也被赶走了,有个汪新建咱们还能活下去,没了这种好警察,我们都得饿死。你们看看他抢了粮食给谁啊,还不是给咱们这帮穷鬼吗?这叫劫富济贫,懂不懂啊你?”
这话一出口,周围众人脸上都爬上了些许阴郁。
这几个月根本没听说过331有接收过大批量的难民,反而是在不断往外送人。
开拓政策已经推行了好几个月了,再蠢的人也该品出那么一点味道来了。
就算不考虑那些被列为机密的物资数据,就是避难所里人挤人站不下脚水都有点不够用的尴尬窘境,种种因素加起来,也能让最底层的人开始担忧,会不会有一天直接动手赶人?
那该赶谁呢?
那还用问吗,还不是最底层的屁民。
见气氛差不多了,男子又说道:“咱们不说别的,就说口粮,咱们吃的啥,那些有钱人吃的啥?凭什么我们每天累死累活在这挖洞,起得比鸡早干得比牛多吃得不如猪,关键活得还像条狗,钱都没用了,他们凭什么比我们高贵?”
“你别侮辱狗。”突然一个工人插嘴道,“那个江老板家的女儿有条大金毛,每天都有人疼,还有牛肉吃,叫狗跟咱们比,太侮辱人家小狗狗了,你小子心里要有点逼数昂。”
“哈哈哈~”
众人被他逗乐,满堂大笑。
男子等众人笑完,朝着远处坐着的几个小领导努了努嘴:“你们再看看那些人,坐着喝茶就行,一天三顿都有肉,还有烟抽。我就想问问,都是人,凭什么?”
“凭他刚认的爹厉害呗,我就恨自己下贱,没有他那种到处认爹的本事。”
“哈哈哈!”
又是一团哄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两人在说相声,一个捧一个逗。
男子摘下头上的安全帽在地上敲了敲,加重了些语气:“管咱们的是谁,赵成安,听过吧?这老小子现在管难民,不好好做事就算了,满脑子都是想着把我们赶走。咱们哥几个运气好还能混个活干,可这待遇是连畜生都不如。我告诉你们,我们在这受罪,赵成安那老东西可是吸饱了咱们的血,一天三包烟一瓶酒,小老婆都不知道有多少个!”
“去他妈的,说到他我都来气。”
“别说了,那是咱们老大的老大,再说下去你小子小心没命。”
“对对对,赶紧干活去吧。”
一群人一哄而散,嘴上说着不聊了,却又私下三三两两凑到了一起,继续讨论着这件事。
也许他们说的都是些毫无逻辑的暴论,但很多人爱听,因为那些暴论讲出了他们心中所想。
而这种对汪新建案件的延伸讨论,正在不少人中快速展开,已经逐渐上升到一天要十包烟晚上要五个美娇娘捏脚的地步了。
咱们赵大部长的好侄子赵双先生要是在这的话,一定会觉得眼前这一幕分外眼熟。
你奶娘的,当初在粮储公司好像也有人这样说我?
……
内务办公室。
马原之握着电话毕恭毕敬地和那头的人说着话。
“是是是,我一定办好……是,只要有需要,我一定配合……是,联合调查组成立后,我立刻把材料全部送过去……您放心,绝不会出任何差错,我24小时待命……”
挂了电话,他脸上那些近乎谄媚的笑容立刻消散,化为烦闷。
把手机随手一搁,马原之抓起一旁的烟盒,从里面拿出最后一只烟叼上。
候在一旁的周兆文立刻摸出火替他点上。
待马原之抽了口烟,周兆文苦着脸问道:“处长,为什么要同意他们弄这个联合调查组啊,这不是给咱们添麻烦吗?”
马原之叹了口气:“赵秘书安排的,不就是赵部长的意思吗,我哪敢拒绝啊?”
周兆文也给自己点了根烟,挠了挠头道:“干嘛不直接让监察来办,拉那么多人进来不是制造困难吗?”
“这是在逼我们大家一起站队。”马原之语气幽幽道,“前面我们搞的事情没直接整垮汪新建,反而是监察搞出来了关键证据,赵部长那边的人对我们不高兴了,现在赵部长在给我们机会补救呢。”
周兆文犹豫一下,试探着问道:“他真要上去了?”
“不好讲,反正一把手确定是要走了,他上去的机会最大。”
周兆文眼轱辘一转,笑着道:“那我们得跟紧领导的步子啊。”
马原之沉默良久,点点头道:“是啊,得跟紧了,不然指不定哪天就被踹下这艘船了。”
他吸了口烟,突然觉得有些不带劲儿,又猛吸了两大口。
他现在算是知道那些吊毛没啥放着烟不抽去抽叶子了。
快感的阈值不断被拉高,烟就有些难以满足了。
就像某些人对权力的渴求一样,永远不会停歇,只会不断膨胀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