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远山本来就高血压，脾气还大，每次情绪一激动就犯病，一犯病就晕倒。
偏偏他死不长记性，年纪越大脾气越大。
季瑶匆匆赶回家，迎面便看到张姨在门口等着。
见了她，急忙迎上来。
“大小姐！”
季瑶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怎么回事？”
张姨小声说：“先生和夫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吵起来了，夫人说了些不中听的话，先生脾气上来您也知道，当时就犯了病，夫人也不管，收拾东西说是回娘家去了。”
又说，“先生吃过药没多久就醒了，现在独自在顶楼一个人在喝闷酒，劝也劝不听。我实在没办法了，才打电话给你。”
季瑶走进家门，发现客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
可见季远山和秦香吵得有多狠。
按说这两人成天蜜里调油似的，也就她舅逼着季远山立遗嘱的时候秦香闹过，平常时候她那老爸就会装模作样吼两声，真要跟秦香吵起来，对方掉两滴眼泪，他就会缴械投降。
怎么还把自己气晕了？
真是稀奇。
季瑶大惑不解。
她刚要上楼，季远山却径自下来了。
脚步虚浮，脸颊泛红。
一看就喝多了。
季瑶步伐一顿，扯了扯嘴角：“居然还有闲情喝酒，看来您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那您早点休息吧，我走了。”
说着就要离开，被季远山叫住。
“瑶瑶，今天在家陪爸爸坐会儿吧。”
也许是季远山从没用这样乞求的语气和她说过话，季瑶的脚步便怎么也迈不出去了。
花园里，凉风习习。
季瑶拎着易拉罐啤酒，听着对面长椅上的季远山絮絮叨叨，哭诉他这些年的不容易。
从他年轻时候白手起家开始说起，说了许多许多。
季瑶没打断他，只觉得往日心目中高大如山的男人，原来也跟普通中老年一样，哭起来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原来，这世上没什么人是坚不可摧的。
她一边喝酒一边给他递纸巾，纸巾用了一包又一包，台阶上的空易拉罐也越来越多。
听他说到自己的母亲，她才没忍住，开口打断：“能别提她吗？”
季远山抽抽搭搭道：“我也不想啊，你以为我想提吗？我心里委屈啊……”
季瑶心说，你委屈个屁！
你老婆前脚刚死，你就把小三和私生女领进门，你委屈啥你委屈？
是觉得没找个小四小五所以委屈吗？
季瑶在心里刻薄地吐槽，伸手又抽了几张纸巾给他：“行了吧，别哭了，难不难看啊。”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季远山哭得更大声了：“你跟你妈一样，一点儿都不在乎我，我喜欢她那么多年，她说跳楼就跳楼，招呼都不打一声……我对她不好吗？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她却连句遗言都不愿意留给我……”
“瑶瑶，你说她是不是心狠？”季远山说着说着，便说到她头上，“还有你这丫头，一生气就离家出走，一年到头一个电话都不给我……”
他伸出一根手指，控诉道：“一个都没有啊！你就是发个信息给我，我都没这么难过……”
季瑶从来不知道，季远山喝醉了是这个样子。
话痨，还蛮不讲理。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扶人：“知道了知道了，以后我半年给你打一个电话，你别哭了啊，大老爷们儿你哭成这样丢不丢人啊。”
季远山讲条件：“不行，一个月给我打一次！”
季瑶好笑道：“……行行行，快起来。”
季远山跟小孩儿似的开始笑，摇头晃脑的，看得出来很高兴。
只不过眼泪却没停。
他真的是喝多了，被季瑶扶着躺下的时候，还抓着她的手不放，打听她和楚渊的事。
“你跟楚渊怎么回事？他喜欢你还是你喜欢他？”
“楚渊这人我见过，长得好，脾气也好，虽说对女人不大上心吧，但我看他在网上帮你说话那劲儿，对你还是不错的。你要是真喜欢，嫁给他也行……”
季瑶嘿了一声，调侃道：“您别想了，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您抱不上楚家这条大腿。”
季远山听完就笑，笑了一阵，他抓着季瑶的手依旧不放，用一种近乎请求的语气，轻声说道：“瑶瑶，晴晴这丫头从小就没你聪明能干，歪心思还多，可她总归是你妹妹，你能不能让着她点儿？你说你……这世上那么多男人你不找，为什么偏要找商陆呢？”
季瑶原本嘴角还噙着笑，眼里满是温情，可随着季远山话音落下，她眼神瞬间变凉，嘴角的弧度一点点绷直。
身体也变得僵硬，如同被人摁在冰冷的水里，陡然间开始呼吸不畅，心跳声咚咚咚地在耳边炸响，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炸开一般。
季远山没有察觉，仍旧在说：“晴晴从小就喜欢商陆，那孩子虽然我不大瞧得上，但他这些年对晴晴的好我都看在眼里，我跟你秦阿姨心里是早就承认了他的。”
“我知道你怨恨我，怨恨你秦阿姨，也不喜欢晴晴，可你不能为了报复她，就去抢她的男朋友啊……”
季瑶猛地起身！
她起得太突然，季远山的手瞬间被甩开。
两鬓染霜的中年男人好像被施了定身术，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
他无力地张了张嘴，季瑶以为他会说哪怕一句干巴巴的‘我喝多了胡言乱语’，结果眼前这个人，只是含泪看着她，露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悲伤和无奈。
好像很怕伤害她，又想要保护他更喜欢的另一个孩子。
季瑶只觉得无比难堪，胸腔里涌出一股酸热感直冲鼻眼，她急忙抬起头，仿佛这样眼泪就不会掉下来。
灯光明亮的卧室里，安静的只剩下父女俩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