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很快报导了这件事,简空作为当事人之一,又是最先控制凶徒的人,被频繁询问能否接受采访。而胥夜得知了事情经过,不愿她被过度打扰,替她请了假,还怕她有心理压力,自己也连着两天没去公司,在家里一直陪着。
简空待在家里,从电视新闻中了解到了杀医事件的起因,黑色大衣的男人名贾志清,一年前在瑞民医院做了鼻中隔纠偏手术,术后一直说自己“鼻子不通人难受”、“头疼”、“整晚睡不着觉”,可反复的复查,医院甚至邀请外院专家联合会诊都没检查出他的鼻子有什么问题。
贾志清不满医院的诊断,坚持自己有问题,但即使去到其它地方其它医院一样是结果正常,便认为是医院联合起来欺骗他。于是家人怀疑贾志清是“脑子有问题”,把他强行送进精神卫生中心住院,诊断为妄想性精神障碍,治疗近三个月,事发时出院未到一星期。
而被他所伤所杀的医生,都不是曾经帮他诊治或者手术的医生。他表示既然决定报复了,就必须要杀死谁,反正医生都是一丘之貉,沆瀣一气,他已经不想活了,要用血为自己讨回公道。
事情曝光后立即引起了极大的社会轰动,贾志清顺势成为了各路媒体的宠儿,受到媒体热烈地追捧和关注。他的人生经历,他的所有故事,都被一点点挖出来,带着无比的同情和惋惜。和其它的杀人犯不一样,在经过几天的大肆宣扬后,贾志清被塑造成一个悲情而可怜的角色。
简空看了每一条报导,不仅看到了事情的经过,还看到了解读分析,然后她看到了三个字“空鼻症”。媒体认为是医生的手术导致了贾志清出现了空鼻症,而他是因为受不了空鼻症所带来的痛苦才去杀医生。
空鼻症?她听是听过但没接触过,严格上,她觉得那只是一种心理疾病,鼻子好的很,患者主观认为不舒服,然后这种固执观念再反作用于鼻子上。
所以,大部分空鼻症的人伴有或轻或重的精神症状。
所以…那倒霉的医生…最后是死在了两名精神病患者的手上,一个给了他致命的伤害,一个能救却没想过去救。不是懒得救,拒绝救,而是她当时根本没想到她应该先救人,忘了自己是医生。
觉得压抑,在办公室回想起那名黑衣男子时,辨认出了他最后碰到她,那硬物极有可能是金属,是刀具,她第一时间的确是想去阻止,想要避免伤害发生。
但后来到了现场,她忘了,她只看到了杀戮。
开车去了威尔斯那里。
“我觉得我没有好……”不像平时的嚣张,简空坐在威尔斯对面,神情中有些迷茫。
威尔斯听她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至少你控制了那名凶徒,避免了更严重的情况发生。”威尔斯安慰她。
“但我去控制他只是因为他让我兴奋……我想这么做,并不是我要阻止什么。”简空低着头,觉得自己思绪混沌凌乱。“如果…当时老叶迟来了一步,我会杀了他……甚至……会捡起那把刀……”
“你以前也杀人,这有什么不同吗?”威尔斯问。
“不同……我从来不随便的杀人,我会有计划,按以前我应该会去救那名医生,然后看看心情,还是不痛快才会再想办法潜进监狱里把他杀了,同时保障自己安全,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简空觉得乱,怕表达的不清楚。
“我明白。”威尔斯倒了杯水给她,这当中的不同是没有了二次的评估和判断,她已经开始出现他担心的状况,被自己的宣泄方法所影响并左右。
“所以,我是不是一直没好,还是又病了。”
“会变好的,你能思考自己的行为就一定还有机会。”威尔斯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去房间配了些药给她,郑重交待:“但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每个星期都来找我报到,如果感觉失控随时来。”
简空看着面前的药,皱眉,所以她确实是病着……
“不要抗拒治疗,先接受自己才能改变。”威尔斯看出她的失望。
“呵…”简空笑了,接受自己,还真是深奥真是哲学。
回公寓之前,她去了趟瑞民,瑞民医院的大门口摆了许多花圈,挂了几道白色横幅:“尊重医生,尊重生命!”,“严惩暴力伤医,还医者尊严!”,“保障医务人员安全,暴力伤医零容忍!”
她把车停在路边,远远看着那些句子,有负罪感吗?会愧疚难安吗?她问自己,摇摇头,没有。她只是困顿于自己精神世界。谁死了,怎么死的,她不关心。
休息了三天后,简空开始去上班,依然有记者在蹲点希望能够采访她,在老叶的帮助下她才总算成功避开。
到了手术室,终于知道,这个案例远比她想象得影响更广,带给周围人的愤怒更深。
“当初有参与那贾志清诊疗的五官科三名医生都提出辞职了。急诊科还有其它科室,也有近十名医生递了辞职报告。”
“发生这种事,可能真的比刀子捅在自己心口压力还大。”
“哎,我都想辞职了,你们看网上的,同情贾志清占大部分,竟然说医生确实该死,还点赞,有什么意思,每天累死累活的。”
一整场手术,简空都在听麻醉师和配的两名护士在议论。
老叶和她一样全程沉默,哪怕被问到是什么看法也闭口不谈。
到了遇难医生的头七,有医生组织在医院门诊前的花园里摆满蜡烛,甚至到警局门口静坐,领导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鼓励不阻止。
但就算如此,网上的舆论也是一面倒。杀人后的贾志清成了媒体追逐的宠儿和闪光灯下的焦点,他人生的故事被媒体挖地三尺的寻觅。贾志清在镜头前侃侃而谈洋洋得意,仿佛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相反,那无辜死去的医生极少有媒体关注,有也只是医疗系统内部的宣传机构,更别说另外两名只是受伤的医生,几乎完全地被大众忽略和忘却,愿意给予安慰和关心的只有同行。
胥夜发现简空重新开始吃药。
“是会哪里不舒服吗?”他担心。
“说不清楚,但威尔斯要我吃。”
“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别想太多了,社会矛盾发展衍生的现象,不是你的错。”胥夜安慰。
“嗯,没想这些,不用那么紧张。”简空笑了笑,并不希望胥夜把她当成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