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
往来的行官脚步匆匆,看着最中心站着的那个男人。
换上编撰的服饰,更衬的他如清白如钩月,冷若薄霜雪。
“顾大人。”
掌事走来,把最后一道手续走完,便引着他进到后阁。
“一众事宜,想必大人都已知晓,下官便不多赘述,若还有不妥之处,您尽管提。”
顾棐南长睫垂下,眼中露出些许温色。
“大人言重。”
掌事却叹息一声,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的殿试试卷,我有幸一观,你的才华配得上未来青云直上。”
“只是如今朝局混乱,你还要多当心才是。”
顾棐南笑着应声,“承大人吉言。”
掌事便也不再多说,毕竟为官多年,见过太多才子夭折的事,但是这一次,他希望这位年轻又有手段的顾大人能走的远一点。
毕竟,这个朝廷真的千疮百孔了。
顾棐南下值的时候,就看到了匆匆走入道两侧的太监,其中一个似乎还看了眼顾棐南,旋即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见状,顾棐南下意识皱了皱眉。
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似乎还有些隐晦不明的不安。
尖锐的直觉让他一瞬间想到了卫枕钰,顾棐南猛地折身,衣角卷进风中,很快的落在了那个太监的身前。
“啊——这位大人——”
他显然有些错愕,眼中还凝着不可思议以及淡淡的惶恐。
顾棐南微微低头,眸色深了些。
“劳烦一问,宫外可是出了什么事?”
太监脸色一白,眼睑因为害怕而不自觉地颤动着,他似是想不到合适的措辞,竟是沉默下来。
顾棐南身上的压迫感强了些,眯起眼眸睨着人。
“麻烦细细一想。”
太监感受到越发逼近的身影,身子一抖,最终低了低脑袋。
“是顾夫人……”
他话还没有说完,竟是直接被面前的男人提着衣领拉近在身边。
“她,如何了?”
太监实在受不了这种压迫感,‘啊’了一声,无奈的垂下脑袋低声道:“顾夫人去了京衙——”
他猛不防的摔到地上,只见刚才那清隽的男人,早已踏步离开,竟是看不到背影。
太监一时失声,紧接着眼中露出点点羡慕。
顾大人真的如传言,是把顾夫人放在了心尖上啊。
*
京衙的小黑屋格外沉闷,一方石台上,坐着浑身素青衣衫的女人。
她微微阖眼,神色淡然镇静,全然不像是即将被问询的人。
“劳烦掌事在这里呆上一会儿了。”
总司目光复杂的看了眼她,旋即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就走了出去。
室内一片冷寂黑暗。
卫枕钰这才微微颤抖眼睫,缓缓抬起眼皮,清浅的笑了下。
这总司,关键时候,倒是脑子很清楚嘛。
半个时辰前。
听到总司说要找太医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个总司大人,似乎临时倒戈了,倒的还是自己这边。
但是,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不单单是洗清嫌疑,拿回清白这么简单。
她不仅要替宫家拿回声誉,还要把谋划这一切背后之人,狠狠扯出来。
思及此,卫枕钰非但没有承总司的话,反倒是扬起眉眼,眼中凝着些许细碎的笑意。
“总司大人哪里话,既然是怀疑,自然要领到衙门好好审、一、审。”
总司先是怔住,旋即猛然反应过来什么,眼睫微微一动,往后走了两步眯起眼眸。
“卫掌事这般懂事,那也省的我多费口舌了,请吧。”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由分说的把一众人带回京衙。
垂在腿边的手指缓缓握紧,额头间也沁出点点冷汗。
若非面前的女人提点,他险些将所有的事搞砸,暗处还藏着那人的手下,他要是真当众表态,恐怕没等出楼,便已经置身在危险当中。
毕竟……他来时,应那奇特之人的要求,只带了几个亲卫。
牢狱中偶尔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
卫枕钰的思绪逐渐抽离回来,旋即看向面前牢房门上那个明显没锁死的锁头。
不知现在顾棐南有没有下值。
一想到那个有如风月的男人,她轻轻笑起来。
今日这事行的这般匆忙,也不知他能不能懂她的用意。
京衙的门墙几尺外,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还没等车夫听闻,一身着沉蓝色长袍的男人已经翩然落在了地上。
门口的两个衙差见状,先是怔住,旋即很快躬身。
“见过大人。”
顾棐南步履很快,走近二人时,面色冷峻的厉害。
“劳烦让开。”
衙差对上那双深幽的黑眸,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随后赶紧转身让开。
总司可是特意嘱咐,要是这位爷过来,立马让位。
顾棐南见状,眉心微微一蹙,眼中有一抹暗光一闪而逝,很快,又归于宁静。
他到牢房的路上格外顺遂,甚至还有衙差不时地指引一下。
终于,顾棐南一颗不安的心逐渐放了下。
直到——看到牢房内,那个正托着下巴笑意盈盈的女人。
“阿钰。”他无奈的喊了一声。
靠近牢房,抬起纤长的手指取开悬挂的锁,走近房中,缓缓蹲在了她的面前。
深蓝的长袍微微拖在地上,染了些许尘灰。
卫枕钰弯了眼眸,笑着挑了下眉:“这么快?”
“宫中听到了娘子出事的消息,快马加鞭赶来,谁知都是娘子以身做局。”
说到这儿,他微微抬眼,神色肃重了些。
“答应我,下次不可这么冒险了,你的安危,永远是我谋篇布局的第一位。”
卫枕钰闻言,倾身抱住他的肩膀,压低头,声音轻轻的。
“原谅我,但今日,一定是绝好的机会。”
“相公,有些人,我真的不想听之任之让他们作威作福了。”
顾棐南回手抱住人,语调沉了下去。
“再有几日,就快到时候了。”
“太后寿辰之际,八方来客,娘子,教神一直在筹谋天时,若我所猜不错,寿辰,便是第一个。”
卫枕钰敛下睫羽,唇边带笑。
“既然如此,我今日的行举就不算冒失。”
顾棐南终究是拗不过她,只得怪怨的拍拍她后背,叹了声。
“既如此,那便顺应娘子心意,”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帮她把头发理顺,“寿辰之前,先抓一条小鱼,以儆效尤。”
最后四个字,他念的很慢,却绵延着无尽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