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佩剑出鞘,将白蛇斩作两截,内侍们拥上前将两个主子团团掩护,又为阿绿清洗包扎。
好在那蛇咬得虽深但毒性有限,只是虚惊一场,并无性命之忧。
禄存得了朱棣眼色,带人往蛇来的方向追查。
立春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此时不该有蛇,况且今年冬天比往年要冷。
“灵蛇异动……这是,上天示警?”秦王道。
“绝不是。”晋王神色凝重,阴郁得宛如要杀人:“文曲,在场所有当差的人,名字记下来。一个都不许漏。”
齐王和楚王面面相觑。吴王去捡那蛇来看。
观音奴和毓灵上前安抚仪华,毓灵急出眼泪,拥着她肩膀道:“妹妹,你吓死我了。你可千万别像……”说到这里她连忙打住。仪华捏捏她的手,反过来宽慰她。
众人没了迎春赛马的兴致,各自回府。
朱橚说要去燕王府借住,也不知是胆小害怕,还是担心兄嫂。朱棣思忖再三,答应了。
蛇虽然直奔仪华而来,但今日之事至少说明王府里的人都是干净的,否则,对方不会将地点选在马场而非王府。
两兄弟骑马,仪华乘车。
阿绿伤在小腿,仪华叫扶阿绿来与她同坐。
阿绿不肯,仪华道:“听话。你是为我和殿下受的伤,坐在这,你当得起。若你不坐好,伤口裂了再有个三长两短,教我怎么心安?”
阿蓝也在旁道:“小姐命你坐,你便坐罢。我眼馋都眼馋不来呢。”
阿绿便撑着阿蓝的胳膊行个礼,扶着她坐了。
仪华笑叹道:“傻丫头,都这时候了还行什么礼……伤口很疼罢?”
阿绿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低声道:“小姐,这蛇,很蹊跷。”
阿绿轻易不开口,一开口,便是语出惊人。
仪华道:“我也觉得。你怎么看?”
阿绿小声道:“这蛇,恐怕是有人刻意将它晤暖了,放进马场来的。既如此,为何放着这么多亲王不咬,却直直奔着小姐来了?若说结仇,咱们家结的仇,可都是老爷为了——”阿绿指指窗外:“他们家打仗杀人才结下的。要放蛇咬人也该先咬他们家才是。”
原本在说严肃的事,仪华却被阿绿的措辞逗笑了:“你才刚刚帮他挡了蛇呢,就这么说他。”
“婢子挡蛇那是因为……凡是小姐心爱的,都不能受磕碰。”
仪华拉过她的手来轻抚着,柔声笑道:“你也是我心爱的呀。”
阿绿一张小巧玲珑的瓜子脸羞得通红。
阿蓝在旁吃醋,撅着圆嘟嘟的小嘴笑道:“小姐偏心。下回有蛇,阿绿不许上,我来给小姐挡,我来做小姐最心爱的婢子。”
仪华轻轻拍她脑袋一下,笑道:“呸呸呸,乌鸦嘴,不许乱说话。”
仪华撩起窗帘,望着车道两旁光秃秃的树、树外灰茫茫的原野,神思飘远。
卓夷。
上一次在隆冬里见蛇的,是晋王和卓夷。
一想到卓夷,便无可避免地去触碰记忆中她的死。
卓夷的死——当时仪华被悲痛冲昏了头脑未曾留意,现在想来,卓夷是习武之人,体魄并不弱,怎会被晋王轻轻一拉扯,就倒在地上流产血崩?王府的地面,都铺着厚地衣。
从今日晋王的反应来看,显然晋王也已对卓夷的死因起了疑。
若再仔细追忆,卓夷生济熺时,便是意外早产。
尽管还不能明确地将蛇和孕期的危险联系到一起,仪华还是感到浑身一阵发凉,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小腹。
此刻一定有人,在暗中窥视着他们,在他们不知道的角落,随时准备发动下一次阴谋。而她对于敌人是谁,还茫茫然毫无头绪。
白莲教?
但从白莲教以往行事来看,要么揭竿而起聚众攻打各地衙门,要么如钟山围猎那次对诸王出手,何时深入宫中、针对女眷了?
胡充妃?
御书阁风波后,燕王设圈套借宫正司之手铲除了胡充妃身边得力的人,还安插了自己的眼线进去。若胡充妃真有动作,以燕王驭下的手腕,他不会不知道。
那还会是谁……
这时朱棣策马靠近车窗,指弓刮刮她脸颊:“想什么呢?也不嫌冷风吹面。”
仪华笑着将帘子放下,不给他摸脸。
“孩子气。”朱棣哭笑不得,扣一扣窗框。
若换成是旁人,或许到现在都还惊魂未定,他家的女人,还有心思跟他开玩笑。
回府,命人给吴王收拾出一套小院,吴王府的人将朱橚的衣物细软和医书搬来,仪华亲自去小院瞧着下人们拾掇安置,又留了阿蓝在此值夜照看。
整个下午都装作无事,晚膳后与朱棣两人回房坐下说话,仪华才真正流露出担忧。
如果卓夷的死真的有问题,如果放蛇与害死卓夷之人是同一个,那么此人至少从洪武六年起便植根宫中,到现在洪武十一年都没有露出马脚。思之怎能令人不毛骨悚然。
朱棣显然也心事重重。
敌方的暗箭是冲着双身子的仪华而来,比冲着他来,还要让人悬心。
冲着他来……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一闪而过。
他缓缓问仪华:“你说,若要放蛇,春夏秋三季都可以,为何偏偏要挑在冬天?”
仪华转瞬便领会到了他的意思,接话道:“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
或许一开始,对方的布局,目标就是朱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