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祖训,为首第一条:不参政事。
“京城待久了,被捧得高了,心思就大了,忘了商人的出身和本分。”老人缓缓道:“就怕不是一时糊涂,而是深思熟虑。”
叶六灌了两大口茶,才犹豫着问道:“那,三哥知道吗?”
老人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区区一个商行的管事,能调动多少银两?哪儿值得太子一党放下身段搭理?”
叶六心里突然有些发慌,三哥是他最为亲近的人,两人自幼交好,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三哥每每与他相谈总要训斥他过于懈怠,怒其不争。
不知不觉间,两人就疏远了。
可在他心里,三哥依然是最亲近的。
他们这一辈人,三哥是最出众的,方方面面的出众,叶六一直觉得他迟早会成为长老甚至族长。
如今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叫他如何能信!
老人放下茶盏:“管绪林是你的人,对你忠心不二,当初自作主张,你当他是听了谁的话?”
叶六猛地抬头:“不会的!三哥不会做这种事,他也不屑做这种事!”
“再说了,我哪里值得他这般费心?他也不会这样对我!”
老人的眼底虽因岁月而变得浑浊,眼神却是看透世事的豁达,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叶六,一言不发,却生生叫叶六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往事一幕幕从脑海里闪过,那些细枝末节经不起推敲,叶六用力闭了闭眼,即便再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却也不得不承认。
“以他的魄力和手腕,只要不犯大错,至少是能当长老的,便是族长也未必不能争一争。”叶六的声音粗闷:“他为什么?他图什么?”
“银子见多了,便不稀罕了,叶家的族长,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帮着叶家看金山银山的守财奴罢了,哪里比得了滔天的权势动人心神?”
老人缓缓道:“他一直觉得我不公正,叶家那么多晚辈,却独独将你派到靖城,送到谢先生身边。”
“太子想要拉拢谢家久矣,却始终不得其法。谢先生是关键,这么多年,唯有你这么一个外人,跟谢家有了几分说话的交情。”
“只有挑唆你和谢家的关系,他才好取而代之。”
叶六嘴里发苦:“什么说话的交情!不过是我没有上赶着巴结,才叫谢家大公子对我多看了一眼。”
老人笑而不语,面前这人最大的本事,便是叫人多看的那一眼,明明模样说不出什么好赖,性子也疲懒得很,却打小就能让人不自觉放松了心神,想要多关照他一些。
这种与生俱来的亲和力,才是身为商人最好的天赋!
叶六离开的背影萧瑟沧桑,哪里看得出刚刚才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老人收回目光,抬手又取了个茶杯,倒了杯茶。
不多时,他身后的屏风拐出来一个人。
“这些话,本不必告诉他。”
“他这性子,若是不激一激,怕一辈子都是个知足安逸的。”
老人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他这一辈儿,也就两个能看的,一个已经废了,这个要再不盯紧点儿,你这族长怕是真要再干个二十年。”
“你愿意?”
“我是说,你刚刚敲打的还是轻了,就该把那些产业也一并交给他才是。”
……
齐乐乐看着上次来还空荡荡的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那一套沉船木的茶桌和矮凳,不由陷入了沉思。
这人前天说的还有些收尾的活儿没干完,感情就是指的这套茶桌?
难怪没有匠人们干活儿,这哪儿是普通匠人们能打造出来的?
这套沉香木的茶桌为狭长形,咋一看像是一把古琴。
颜色大体为黑色,其中夹杂着金黄色,表面如化石一般坚硬,摸上去带了些温润的凉意。
面上的纹路十分独特,那是流水冲刷留下的纹理,透着一股子沧桑古朴的韵味。
突然,齐乐乐弯下腰俯身,鼻尖动了动:“这沉船木竟还带了香气?”
谢子安笑问:“夫人可还喜欢?”
“喜欢!太喜欢了!”
“但是!”齐乐乐板着脸道:“世上好东西千千万,不是每个喜欢的都得拥有。”
“夫人喜欢的东西很多,但也不是每样东西都会叫夫人每每看见都爱不释手。”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谢子安看着某人的手自打摸上茶桌之后就再也没离开,轻轻笑了笑。
“夫人每次去叶掌柜那儿,眼睛都快黏在那桌子上了。若非那套茶桌亦是叶掌柜的心头好,怕是早就给夫人送过来了。”
齐乐乐噎了一下,不由暗暗回想起来,自己每次有那么明显?
“夫人如此喜爱,我自是要尽力为你寻来。”
齐乐乐只觉得心里头暖融融的,一颗心仿佛泡在了温泉水里,美得冒泡。
这难道就是被霸总宠爱的小娇妻的滋味吗?
“相公,这茶桌……”
“嗯?”
“这茶桌花了多少银子,谁出的?”
谢子安怔了一下,面上的神情无奈又好笑,依稀还带了一丝失落,他抬手在齐乐乐的脸颊捏了捏:“夫人,都到了这个时候,竟还惦记着银两?”
“那不然呢!这么精贵的东西,总不能是从天而降的!”
谢子安如实道:“这院子既是爹娘送予我们的,花的自是他们的银子。”
哦!原来不是霸道总裁宠娇妻,而是豪门公婆养着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齐乐乐语重心长道:“相公,我们啃老真的不能啃得这么理直气壮!”
谢子安一派虚心请教的良好态度。
“那依夫人之见,应该如何啃?”
齐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