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子上的果汁痕迹洗刷不掉，半干后会印在平整的布料上，实在不太雅观。
梁阶对餐桌礼仪是有些在意的。
这份在意是从进入岑家的第一天开始的，那时他还不知道怎么吃西餐，每一步动作时，都要观察别人怎么做，现学现卖。
那感觉像是扛着蛇皮袋的乡下人到了大城市，还没到正菜呢，就在火车站迷失了方向。
岑和霜是第一个发现他局促的人，善良地故意放慢动作让他学，可现在她坐在别的男人身旁，将墨西哥铁板烧中最嫩的一块鸡肉喂到蒋渡嘴里。
蒋渡像是没吃过东西似的，“还是老婆喂的香。”
油腔滑调。
梁阶眼尾半挑起又垂下，不打算继续看他们，将自己盘中看上去最好吃的一块肉给了女儿。
“味道的确很特别，是加了薄荷吗？”真正在品味美食的人大概只有严臻一个，“入口有些清凉。”
岑和霜跟她很聊得来，“你吃出来了？这是我让后厨师傅特地在腌肉的酱汁里加的。”
“跟外面那些餐厅的就是不一样。”
蒋渡：“那是，也不看看是谁开的。”
这跟蒋渡八竿子打不着，他却像个愣头青，硬是要冒头。
严臻斥责他，“那都是和霜一个人的功劳，你前段时间出差，跟你有什么关系？”
店面是岑和霜很早以前定下的。
辞职后便进入了开业阶段，那天到安庆路，也是在为开业做准备，蒋渡的确没帮上什么忙。
这些事甚至都是岑和霜一个人完成的。
嘴上一笑而过，心中却徒增异样，他嘴硬道：“那又怎么样，以后不还是我们一起经营吗？”
他看向岑和霜，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答案。
这些天邀请朋友到这里来捧场，他们见过岑和霜后的话术格外统一，笼统的意思便是，这姑娘没那么喜欢他。
出差这些天，她很少打电话，微信更是寥寥无几。
起初蒋渡以为是欲擒故纵，回来后相处的这段日子他才真正认清，岑和霜就是这么一个人，对任何事都是过于冷淡的。
对他也是。
岑和霜仰头一笑，“你不嫌我麻烦你就好。”
“他除了上班打卡，就是喝酒泡吧，你多麻烦麻烦他倒好了，省得在外闯祸。”
“得了吧，过些天又要出差了，哪有空？”
好好的气氛总能被梁阶一句话降到冰点。
蒋渡很不情愿，“姐夫，这次就不能派别人去吗？”
“行啊。”用过了餐，梁阶用热毛巾擦了手，“你不想去，有的是人想去，你干脆辞职，一起开餐厅好了。”
“啊，那我还是去吧。”
严臻笑他，“你以前不是嚷嚷着要辞职吗？”
“今时不同往日。”
言语间，他看向岑和霜，意味明显。岑和霜也懂梁阶的话外音，就连蒋渡的工作都是他给的，他们真想要好，还得靠他。
餐后有冰淇淋，后厨特地研发的几个口味。
岑和霜温柔地询问梁若小朋友喜欢什么口味，她明亮如珠的眼睛转转悠悠，看向自己的爸爸，“爸爸喜欢什么？”
梁阶干脆道：“爸爸不喜欢冰淇淋。”
这是不给岑和霜面子。
她一时噎住，严臻站出来替她解围，“若若吃凉的会肚子疼，不过吃一点没关系的，随便什么口味都可以。”
“好，我去拿。”
岑和霜起身去后厨，逃离梁阶的针对。
严臻很少见梁阶这样没有风度，低声在他耳边问：“你不能客气点吗？小岑又没惹你。”
她惹了。
已经将他惹恼了，他还能坐下心平气和地吃完这顿饭都不容易了。
“我本来就不喜欢吃，难道要撒谎吗？”
严臻叹了叹气，“你怎么……”
话没说完，岑和霜将四分冰淇淋拿来，就算梁阶那样说了，她也还是准备了他的份儿。
他由着冰淇淋化掉也没动一口。
梁阶的注意力都在蒋渡面前那份覆盆子口味的冰淇淋上面，这个傻子，竟然还挖起一小勺，喂到岑和霜嘴边。
那个勺子，进入过他的口腔，沾过他的口水，他自己不介意，难道岑和霜也不介意吗？
她真的不介意。
微张着唇就要接过吃下。
梁阶没这样焦灼过，他轻捏毛巾，就那么没头没脑地开了口，不管不顾，没想过后果，“她不是覆盆子过敏吗？”
谁？
谁过敏？
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梁阶。
严臻心头一跳，生出疑窦，“和霜……过敏吗？”
真是怪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过敏。
梁阶气定神闲地喝了口水，“我听杨秘书说的，不是吗？”
蒋渡喂的那一口冰淇淋终归是没吃下去。
岑和霜的谎言拙劣，是有意要让别人察觉端倪，“梁总待我们这些下属，一向关心的。”
严臻的眼神游离在他们二人之间，“难为你，还记得这个。”
*
蒋渡帮岑和霜一起将餐具送回后厨，许久也没过来，严臻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
梁阶却坐着没动。
“我们该走了，你不走吗？”
她的问话充满技巧，梁阶把车钥匙给她，“我去下洗手间，你带着若若去车里等我。”
他背影穿梭在餐厅座椅之间。
严臻拿起那把钥匙，没有去车里，几分钟后，她跟着前往洗手间的方向。
那里的过道有些窄，装潢是简约风，墙面很白，人的影子落在上面会格外清晰，梁阶出来时与严臻迎面遇上，四目相对，她先笑，“我想着走之前是不是该跟和霜打声招呼？”
“他们在后厨。”
走到后厨门口，便能听到他们嬉笑打闹的声音，岑和霜替蒋渡将衬衫袖口挽上去，“好好洗，洗干净了给你加工资。”
蒋渡将指尖的水花洒到她脸上，她在他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嗔道：“别闹，快洗。”
“你亲我一下我才洗。”
“你怎么这样啊……”
他将她圈在角落，低头去亲她的脸，她又羞又怯，“你别……严臻姐他们还在。”
“他们早就走了。”蒋渡是个不怕事的，“再说了，我亲我自己老婆，谁管？”
起码梁阶这个姐夫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