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中的最后一天,从凌晨忙活到新年钟声敲响,远处的烟火爆竹声炸亮在城市中,在所有人欢呼雀跃新年到来之际,岑和霜独自留在餐厅,清算今晚的总账。
她大学时有跟父亲学着做生意,对经商之道是有见解的。
餐厅开业将近半年,客流量与评价都很好。
算了笔账,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筹备开分店,钱沉甸甸的拿在手,对岑和霜而言,才有满足感。
一整天下来,她连口水都没能喝上,这会儿腹中空空,又饿又渴。
后厨师傅都下班了,餐厅里只有她,食材也都用完了,一口吃的都没有,饿到前胸贴后背时,听到餐厅的门被敲响。
十二点已过,不该会有客人。
门口站着个外卖小哥,手上提着一份打包好的面,“你好,外卖。”
岑和霜接过,看了眼单子上,电话名字都是她的,但她没有点过,“这不是我的。”
“地址就在你这里。”
“可我没有点,是不是搞错了。”
外卖小哥更为难,“这一单花了好多配送费呢,怎么会搞错,听商家说,是好几天前预定的。”
这个时间,很少有餐厅还在营业了。
怀揣着好奇心,岑和霜打开那份面,一份寡淡简单的阳春面,她母亲也会做,小时候常当作夜宵吃,梁阶在岑家时也有吃过。
她母亲为人和善,对谁都一视同仁,梁阶是从小地方过去的,内敛又木讷,性格不讨喜,在岑家的第一晚就没吃好饭,是岑和霜母亲细心注意到,特地给他开了小灶。
岑和霜晚上起夜,看到小厨房的灯,循着光走进去,看到了升腾的雾气,闻到阳春面的鲜香,她一揉眼睛,便看到梁阶坐在厨房,吃着一碗清汤寡水的面,他一副少年相,棱角轮廓还算柔和,因为热,鼻尖有很细密的小汗珠。
他的羞涩惶恐,一览无余。
岑和霜穿着白色睡裙,那时的头发有些短,未褪的婴儿肥脸庞让她看起来更加有亲和力,鬓角的小绒毛浮着,她看着人,向来是直勾勾的,热烈的目光笼罩在梁阶脸上,看得他不好意思。
他放下筷子就要逃。
岑和霜唇色透着健康的粉,笑起来很温软,让人心里软和,她问他,“你怎么还偷吃啊?”
梁阶从小地方过来,没见过岑和霜那样的女孩儿,自信张扬,明媚的烧眼睛,分明娇贵的金枝玉叶,却在私下跟他的第一次见面,就用他的筷子去吃面。
他看着她的举动,耳尖又红起来,磕磕巴巴道:“我……用过。”
“你没用过,我还不用呢。”
在他的注视下,她用舌尖,扫了下筷子,又用唇含住,“你怎么不过来,不吃了吗?”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岑和霜是恶作剧的心思,长得好看的人,她都喜欢逗逗,在梁阶出现之前,她也喜欢逗程文礼。
有了梁阶,她对程文礼的新鲜感便没了,全部心思都到了梁阶身上,年纪又刚合适,她一点点试探勾引,没多久,就逗到了床上。
他们一起吃过同一碗面。
梁阶不吃香菜,岑和霜却喜欢,她每次都迁就他,自己也不吃,次数多了,所有人都以为她也不吃。
面里冒着热气,还没有闷坏,几朵香菜叶,铺在上面,像是特别为她准备的,翠绿鲜香。
这份面来得及时。
就好像他知道,她会饿,会忙一天不进食。
在饥肠辘辘之时,只要有吃的,岑和霜是不挑的,就算是梁阶点的。
打开一次性筷子,挑起几根细面尝进嘴里,味道跟家里的很像,清淡鲜甜,窗外新年的万家灯火,给她的,却只有这一碗面。
岑和霜突然想到,是不是在梁阶穷困潦倒的这段时间,常吃的就只有这个?
也许是。
又或者,他连饭都是吃不起的。
玻璃门被敲响两声。
程文礼的黑色大衣融在浓稠夜色之中,镜片透着反光,他走进来,在岑和霜身边坐下,“怎么想都不放心你,还是来看看你,你果然忙到这么晚。”
吃的还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面。
他可不允许她这样委屈自己,“我给你带了吃的,别吃这个了。”
面汤中的热气熏到眼睛,岑和霜轻声抽吸,将眼眶的酸涩压下去,“不用了,我吃过了。”
“十二点过了,是新年了,要吃点好的。”
从小到大,程文礼在岑和霜身边表现得都像个哥哥,温暖知心,替她排忧解难,知道她的口味爱好,带来的每一道菜,都是她喜欢的。
他是这样熟悉她,却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自甘堕落,去喜欢梁阶那样的男人。
筷子递给了岑和霜,碍于是新年,不好再驳程文礼的面子,她接过,敷衍性地尝了一口,“好像还是素素姐手艺的味道。”
程文礼的喜怒哀乐都在她这里。
她一句话,便让他高兴不已,“你还尝得出来,是她没错。”
那是一直在程文礼身边照顾的保姆,很年轻,手艺很好,为人亲和,其实岑和霜小时候常去程文礼家,大部分是因为这个保姆做菜好吃。
“她现在在这边吗?”
程文礼用虎口撑着下巴,看着岑和霜进食对他来说是一种享受,她张嘴、含唇、咀嚼,喉咙下咽食物时,会小幅度的滚动,“在,你有空可以去见见她,她很想你。”
“这些年,她都在照顾你吗?”
程文礼沉了下嘴角,“你怎么关心别人都比关心我多,从我们见面到现在,你都没有问过我一句我过得好不好。”
岑和霜放下筷子喝水,侧过脸,颈侧一块皮肤露在程文礼眼下,他淡淡抿唇,“是因为还在怪我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
没有人道歉会比程文礼诚恳,他长了一张好欺负又文质彬彬的脸,“那个时候,我差一点就把叔叔救出来了,如果阿姨没有出事,他也不会……”
他指腹揉搓着眉心。
“那一天,梁阶要是没有去见阿姨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