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初六营业。
程文礼等了一天,才等到跟岑和霜单独谈话的机会。
最近梁阶无影无踪的,他的下属找不到人,别说要梁阶的命,就连他的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到。
最好的机会已经被错失,程文礼便来洗岑和霜的脑。
他陪她一同走出餐厅,将伞撑在她的头顶,眼神轻描淡写地扫过她的腹部,她人瘦,并且月份还小,似乎不怎么显怀。
“最近有约手术吗?”
程文礼愈发沉不住气,没有铺垫,一开口便透露着要拿掉这个孩子的迫切。
岑和霜的鞋底陷进雪中,她站定,仰着通透的眸,“这事之后再说吧,那天我有点被吓到了。”
“我走之后,你们聊什么了?”
这是程文礼最想知道的。
话问出口,他不由攥紧伞柄,喉咙发紧,没由来地心慌。
好在,岑和霜并没有觉察到什么似的,“他只让我不要拿掉孩子,别的没有聊什么。”
“是吗?”程文礼低眉浅笑,“我还以为他会解释自己是清白的呢。”
“他是清白的吗?”
她将这问题反丢给程文礼,他片刻地凝滞住,“怎么这样问,他真的跟你解释了?”
“没什么,只是他被放了出来,所以……”
“那还不是他背后有靠山吗?”
程文礼漫不经心的,像是真的在为岑和霜答疑解惑,“和霜,你别真的被他欺骗了,如果不是他私吞了叔叔的救命钱,叔叔怎么会死?”
“文礼哥,你是不是有点太激动了?”
岑和霜的唇动了动,“我没有被他欺骗,也没有相信他,更不会跟他怎么样,可就算这样,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的。”
“我知道。”
程文礼表面接受了这个现实,心中的想法却是截然不同的,“我只是悔恨当初没有劝住你,怕现在一样劝不住你,让你上他的当。”
“就算他真的跟我家里的事没有关系,他这两年是怎么羞辱我的,我没忘。”
“那为什么不拿掉孩子?”
程文礼比之前浮躁了许多,“等孩子大了,就只能引产了。”
岑和霜对这两个字眼感到厌恶,他这样温润如玉的人,怎么会轻飘淡漠地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再怎么说,这都是一条生命。
“我的事,我自有打算,用不着别人多事。”
“我是别人吗?”
程文礼跟上她,堵住她的去路,“和霜,我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时候,都是你陪我……”
他没沉住那口气,“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两情相悦,就算不是,我也一直拿你当我的家人。”
满嘴好听的谎话。
他们一个比一个真诚,岑和霜真要摸不清方向了,她单刀直入地问他,“你那天在医院说的,梁阶被打到残废,是怎么回事?”
麻药的劲儿没过,她却听得到。
这是程文礼没想到的。
他目光低垂下,脚尖踩着地里的雪,“你真的想知道吗?”
“当然。”
“当时我差一点就能把叔叔救出来了……”程文礼生着一张人畜无害的干净脸,无论他说什么,总是带着赤诚感,“因为梁阶害得阿姨自杀,间接导致叔叔去世,我看你哭得那么难过,就对他下了狠手。”
这样倒成了他是为岑和霜动手,提前报复梁阶。
程文礼眸间闪烁,伸手要去撩自己的衣摆,岑和霜叫住他,“你干什么?”
“当时差点惹上官司,我父亲教训了我,现在身上还有当时被他打的伤疤。”
这是可以为他的话作证的,有着很强的可信度。
岑和霜没有真的去看他身上的伤口,眸光在某一秒,擦过了街道的拐角。
这个时间又下着雪,四周旷寂无人。
梁阶躲避在墙角的影光里,异常显眼,雪花模糊了视线,岑和霜看不清他的表情,她需要应付的人太多,要套程文礼的话,要诱骗梁阶。
劝走了这一个,又要去跟另一个周旋。
梁阶倚靠着墙壁,狭窄的巷子里,充盈着他唇齿间吞吐出的烟雾,岑和霜踩着高跟鞋走到他跟前,他没想到她来得那么快,急忙踩灭了烟,用手挥了两把。
“站远点儿。”
怕她误会,他无奈道:“怀着孕,不能吸二手烟。”
岑和霜退后几步,正想问他进展如何,他却先发制人,“你怎么还跟他见面,还有,你为什么穿高跟鞋,雪路这么滑,要是摔跤了怎么办。”
这些问题,岑和霜一概忽略。
“是找到线索了吗?”
就是这副面孔,无情冷漠。
就连欧文见到梁阶,都会感慨一句,他瘦了许多。
岑和霜想要的,只有真相,她的痛哭流涕是真,自私利己,也是真。
梁阶一只手上拿着牛皮纸袋,那是岑和霜要的东西,可当下,他又有所迟疑,“你别再见他,我就给你。”
“好。”
答应得这么干脆,欺骗的成分占大多数。
“还有别再穿高跟鞋。”
“好。”
她那种不认真的口吻,叫人没办法,梁阶将东西递给她,她急忙接过,没注意他手上的创可贴,没注意到他的疲惫。
上次她在他怀里痛哭流涕,诉尽自己的辛苦与愧疚,让他窝心的疼,他以为她是真的信任自己了,这下看来,欧文说得没错,她那样,只是突然醒悟,却又穷途末路,便趁机抓住他,让他替她冒险。
“和霜,我找来的东西,你不怕是假的吗?”
岑和霜摇头,“怎么会?”
她翻看着那些文件,拿起一页纸面朝梁阶,“这个人可以找到吗?我想问问,他究竟为什么要那样做,我爸爸分明跟所有人无冤无仇的。”
那是当初给岑家下百万订单买主的资料。
梁阶走了许多人脉,才给弄清楚,“人已经去世了。”
岑和霜怔愣了下。
这条线索从这里便断了。
她的失望写在眼睛里,梁阶心疼的情绪才刚浮上,便又听她问:“有件事,我还想问问你。”
梁阶失意淡笑,“问。”
岑和霜将那份资料妥帖收好,打算回去再看,“我妈妈的死,是你造成的?”
“又是程文礼告诉你的?”
她总是反复试探他,考验他,他也想问问她,“我们两个,你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