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憨憨睡去,突然狗屁股一疼,老黑唧哇一声被踢飞出去老远。扭头看去,踹自己一脚的是一个满脸尖酸的男人,这男人弯腰抱起干草放入马槽,嘴中还喃喃说道:“哎!这破马真是吃饱了撑的,吃个草撒的满地都是,可惜了啊!”
失去狗窝的老黑沮丧的对着男人吠了两声。见这男人弯腰去捡石头,吓的瘦狗夹着尾巴赶紧溜之乎。
一阵肉香直入鼻孔,早已饥肠辘辘的瘦狗,就好似肉香钻入根根黑毛,眨眼间就如刺猬般整齐划一的竖了起来。
寻着气味儿找去,却见一个犹如婴儿般、肌肤嫩白的大胖男人,正嘴里叼着鸡腿,背对着老黑仰着肉头,得意的对准了墙角一阵畅快的扫射。
哗啦啦的流水声,老黑好似根本未曾听闻,仰着狗头嗅着肉香,挂着大长狗舌头,口水滴答,嘶呵不止,忍不住就是汪汪两声。
吓的白胖子一阵哆嗦,流水声顿止。恶狠狠的扭头瞄了瞄瘦狗,渐渐的却突然闪现出了一抹笑容,笑的嘴上的鸡腿,都差点没让狗给抢了。
黑狗歪着脑袋,瞄了瞄如佛爷般可亲的善相。顿时心下大喜,不住的摇着狗尾巴又是汪汪两声。
白胖子肥手在身上胡乱蹭了蹭,抓着鸡腿在狗头前晃了晃。老黑更加激动了,蹲坐在地上,尾巴扫的地面尘土飞扬。仰着狗头耷拉下了狗耳,期待着白胖佛爷的恩赐。
突然胖子肥手一挥,整条黑狗盯着抛入半空的鸡腿一跃而起,嗷的一声一嘴叼住。却直觉的狗脖子一紧,被胖子一把掐住,再也叫唤不得了。
得手的白胖子心中虽是得意,却如同偷狗贼一般肥手一甩,把黑狗夹在了腋下,四下里谨慎的偷偷瞄了瞄。
角落里老黑嗷嗷惨叫着,这胖子却是不管,蹲在地上扒拉起狗毛来,嘴中还念叨着:“这狗头没错,全是黑毛。”说罢又反过狗身向着狗肚子摸去:“不错也是黑毛。”就这样白胖子把老黑从头至尾、从上至下找了个遍,别说,这‘老黑’狗如其名可真不是白叫的,一身齐刷刷的黑毛细针一样支棱着。
“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下好了,老大定然会对我刮目相看的。黑狗,吃人家东西是要还的哦!”
说罢抽出麻布腰带捆住了瘦狗脖子,一手拽着老黑,一手提着裤子,满心欢喜地向着巷子外边走去。
巷子口一座气派的三层小楼,门口挂着幌子《醉宜居》。进得门来,顿时阵阵酒肉香气飘散过来,本来就已肚腹饥饿的老黑早已口水大长,张着狗嘴不啦不啦怪叫着一个劲儿晃着舌头。
白胖子拽着老黑爬上三层,人还没到,就听得白胖子大声吆喝道:“哈哈!今天真是撞了大运,出去拉泡尿的功夫,就给老大立了一个大功。”
三楼靠窗的屏风内顿时安静,探出一个尖头黑脸的脑袋来,狠狠对着白胖子瞪了一眼,轻声说道:“你个‘雪里肉包’吵吵什么?老大正和芦大爷谈事儿,你是怕别人都听不到还是怎么了。”
这白胖子姓包、名中、江湖诨号‘雪里肉包’。这肉包虽说功夫稀松平常,可轻身功夫在这几人中却是数一数二。
肉包偷偷看了看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自己,对着黑脸男人轻声说道:“你个黑面候三,就知道对我大呼小叫的,瞧瞧我后边是什么玩意儿。”说着炫耀似得拽了拽后边被提拉的喘不过气来的老黑。
“呦呵!人家都说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想不到你这包子还真是包中啊!不过你个肉包也别高兴太早,爷儿几个找了那么多条,可还真没找到,没一根杂毛的。”
包中撇了撇嘴说道:“切!想我大白包何等人物,还稀罕耍你小猴玩儿?”
候三顿时来气,可还没等发作,屏风内传出一个沉闷的声音说道:“废话什么,快弄过来让我和芦大爷瞅瞅。”
包中朝着候三撅了噘嘴,提着裤子来到屏风内,对着身边的候三说道:“猴儿快去给包大爷找条绳子来,好拴狗。”说着拽过老黑,解开它脖上的腰带,把黑狗放到了罗列杯盘的桌上。
顿时置身于美食中的老黑,也顾不得逃跑,吧唧着狗嘴迫不及待的大口咬食起来。
“愣着干什么快去啊!要不这狗跑了拿你这猴儿顶账。”
桌旁高大壮实的汉子向着候三摆了摆手,这候三握拳朝着包中比划了比划,向着楼下走去。
再看这屏风内围坐四人,正中高大壮实的汉子就是包中口中的老大,‘大手刘庆’这人右手还算正常,可左手也不知是不是天生,蒲扇般大的可怕。就因这左手擒拿手法甚是了得而且抓力惊人,和人打斗向来都是将对手抓小鸡一般顺手掐来,所以江湖人给送个绰号‘神鬼一把抓’。
下垂手坐着两人,一个身材消瘦的和尚,双手抓着一根煮的熟烂狗腿,大口咀嚼着。这货其实并非和尚,实乃秃子一个,也正因如此得个外号‘便宜和尚假秃子’名叫贾亮。这秃子说道:“哎!这只还没吃完,你这肉包又寻来一条。不过也好留着明天吃。”
只听啪的一声,座上蹦出个矬子对着秃子脑门就是一巴掌。说道:“你他妈就是个吃货,整天不停事儿就知道吃,也不知肉都长那儿去了。有本事自己捉来一只给大伙看看。”
这矬子别看个子小,那秃子却并不敢反抗。便宜和尚也不管满手的油,使劲儿揉了揉秃脑袋傻笑了两下,这下好了本来就够亮的脑袋,这次更是油光锃亮。
矬子绰号‘土耗子’,外号叫顺了嘴,真名却没人记得了,只知道这土耗子挖土钻坑的手段无人能比,也因手段特殊隐隐成了这个小团伙的二号人物。他们这个团伙一共五人,专干些无本买卖。
土耗子说罢看着包中又说道:“包哥,没事儿,如果不对咱们再找就是。”
包中笑了笑,从桌上抓起一只猪蹄啃了一口说道:“耗子兄弟,这回包哥可真没走眼,刚才蹲那儿半天,就差没把狗毛数个遍了。”说罢胖手又抓起一个酒杯滋溜一口。
大手刘庆另一边,坐着一个长着山羊胡的青衣中年道人。这人其实并非他们一伙,众人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姓芦,并不是真正道士,实乃走街串巷,与人占卜吉凶算卦为生的主,这货常说自己有半仙之体,所以也有人称其芦半仙。
芦半仙抓住老黑的尾巴拽到自己一边,另一只手熟练的抓住了狗嘴,一声不吭的仔细踅摸起来,半晌还没看够。
大手刘庆说道:“咋样?芦大爷这次能成吧?”
“嗯!没错的确没有半根杂毛。”说罢又看了看包中说道:“你这肉包可别骗我!如果这狗有杂毛,却被你拔掉了,放这儿来糊弄我,可着实是害了你自己。想那里边极其凶险这黑狗可是保命家伙,可不敢胡乱凑合。”
“咱大白包能耐是没多少,可绝对不是瞎糊弄的主,不信你问问我们老大。”
见大手刘庆点了点头,芦半仙顿时开怀大笑:“哈哈!真难得啊!真难得,想来这次咱们定然发达。”说罢抓起酒杯对着众人又说道:“来,为咱们的大事儿碰一个。”
两个月前,候三发现城内最大的当铺对面,正好有一空铺对外出租。突然坏点子窜头,叫来哥几个商量一番,决定租下铺面,好从地下挖洞到对面洗劫当铺。
常去当铺的人,一般都是正逢难事才来典当,所以这芦半仙也在当铺边上支了个卦摊,专给这些倒霉人占卜吉凶。
他这人比较钻研,发现对面空铺虽已出兑,却不知干些什么买卖,并不开门营业。还总有那么几个满身土灰的人蹑手捏脚的出出进进。这些人就是相互说话、打招呼都是轻声细语简单了事。而且总有一个黑脸猴样男人,天天徘徊在店门口左瞅瞅右看看。
芦半仙顿生疑惑,有事儿没事儿就去候三那儿套近乎。
时间久了已然明白,这些人是在打当铺注意。可这芦半仙非但不惊却是大喜,绕着弯变相对候三说:“别看这当铺挺大,来当的却大多是些破烂货。哎!可惜我是没帮手,要有人帮,俺知道个发财门路,干一次绝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候三顿时来了兴趣,听这货说话半漏不漏的,好似知道些什么。也怕他走漏了风声,干脆一把把芦半仙拽入屋内。拿把小刀顶着芦半仙,仔细逼问下才听这芦半仙自己说出了原委。
这事儿要从三年前说起。原来这小城里有个家道中落的秀才,这秀才名叫刘定魁,据说这刘家祖上还曾是营造司的一个官员,而且貌似品阶还不低。所以在小城中算是大户人家,可向来一脉单传的刘家传到他这一辈,家境就大不如前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家虽不至大富大贵,却也温饱小康。
可这家人并不甘心,就盼望着独子刘定魁能一举高中进而光耀门楣。家里省吃俭用供其读书,别说,聪明伶俐的刘定魁年仅十六,第一次应考童试就得中秀才。这下家中更是倾其所有供独子读书了。
日月更替刘家祖上留下的财富虽已所剩无几,可库中书籍资料图纸却是数不胜数,刘定魁更是如入宝山整天埋没其中。
本来他只是迷恋于古今之圣贤书籍,可这日,年已十八的小伙子闲暇无事,从万卷资料图纸的夹缝中翻出一本朴实无华的羊皮卷册。这卷册寥寥几页,红色的羊皮封面上只有三个篆字《定神冢》,篆字边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蓝色图章,上印一个‘子’字。
翻开第一页就把刘定魁迷住了,只见其上以精谨细腻的工笔,细细描绘出一幅飘逸灵动的美人画像。画中美人嫣然站立在梨树下,圆润透红的粉脸,微微侧向一旁盛开如雪却还透着点点黄斑的满树梨花。曼妙轻盈的身段稍稍前倾,披于背心的乌黑长发上,一根鲜红的丝带轻轻挽住。一袭青衣在白花映衬下更是粲然生光。可仔细看去总觉有什么不对,原来这女子好似悬在空中一般,裙下并没有双脚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身体。
后边几页全是些很难看懂的图纸线条,隐隐可以看出是一处宫殿似的宏伟工程。可这刘定魁并不稀罕,打从有了这本卷册,其人像是变了个样,整天卷不离手傻傻的看着图中美人,书也不读了,甚至忘了饥渴。不住的对着卷册喃喃自语,时而还古怪的笑笑。
家中老夫妻看在眼中急在心里,见儿子整天盯着画卷,心想:我这儿子也老大不小了,可能是想媳妇了。
商量一番就四处求人说媒,心想有了媳妇,儿子也就稳住心神了。
别说这小秀才的名声在外,还真讨来个名叫小莲的漂亮媳妇,这小莲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却也家境殷实温柔恬静。
人生大喜的洞房花烛之夜,刘定魁竟不顾床头新人,独自坐在红烛下饮酒,还不忘欣赏着卷册中的美人儿。
这新媳妇倒也贤惠,久等不见郞来,心中暗暗责怪:这家伙,大喜之日独坐烛台也不来陪伴与我,难道是小莲那点做得不对?或是这丈夫脸皮太薄害羞了?
想到这里,掀开盖头偷眼瞅去,隐隐可见昏黄的烛火下,丈夫正一手托腮认真的盯着书卷,就像似在思考着。
无奈的摇了摇头:他都不急,我上杆子岂不更羞,算了,就静静地坐在床头耐心等待吧!!
许久,酒劲儿上头刘定魁,脑袋晃晃悠悠的,只觉得画中美人好似活了一般,飘飘然飞出了卷册独自坐在了床边。
床上佳人头上蒙着盖头,见丈夫看向自己。娇羞的脑袋低的更低了。偷偷伸出小手,指尖冲着丈夫轻轻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