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不明所以，开口应道：“什么篝火晚会？”
巫九垂眸：“不清楚，只是说了有篝火晚会。”
***
早饭过后，柏星来找了他们一次，只说明今天是自由活动的时间，顺嘴提了一句明天晚上的篝火晚会。
“请各位同学不要靠近教务处以及校长办公室，不然后果自负。”
柏星话音刚落，不少心思活络的玩家已经准备硬闯教务处和校长办公室了。
柏星离开后，玩家们也奔向自己的目的地。
黎嘉看着四散的人群，收回手里的傀线：“哥哥不跟着一起吗？”
巫九扫了他一眼：“你可以跟他们一起。”
“才不要，人家要跟着哥哥一起走。”
巫九：“……油饼。”
巫九还是来了档案室。
他打开已经形同虚设的锁，门“吱呀”一声就开了。
昨天他们翻动过的资料还摆在桌子上。柏星的资料被巫九收了起来。
“现在需要找到二十个跳楼的学生的资料。”巫九阖眸，片刻后睁开眼：“要所有跳楼的人的资料和死亡证明，还需要警方的调查结果，包括柏星任职后的档案。”
黎嘉点点头，难得的正经。
他放出手里的傀线用来翻阅密封的档案，档案室里除了翻阅时发出的“沙沙”声之外，再无别的动静。
档案室很大，存放了全校三个年级所有学生老师的资料。
巫九绕道昨天翻到柏星资料的桌子旁，顺着桌子上的资料继续翻找。
半晌后，黎嘉突然高声道：“哥哥——来一下。”
巫九把桌上的两摞资料叠到一起抱起来，带去黎嘉所在的位置。
“哥哥，”黎嘉抬头，手里的傀线拖着一个档案袋，在黎嘉的示意下启封。
A4纸最上头写着xx私立中学学生资料，姓名栏里赫然写着巫九二字。
巫九“咦”了一声，放下怀里抱着的档案袋，抬手结果那一沓A4纸。
A4纸上的信息栏记录着巫九的个人信息，姓名性别身高体重年龄等等等等。证件照上是一个和巫九有九分相似的小男孩，脸上带着些未散的稚气和一点婴儿肥。
年龄上写的却是16。
后面几张纸更像是个人履历，大到比赛得奖小到校园奖学金和三好学生，都记录在内。
黎嘉靠在巫九身边，看着他翻阅A4纸上的内容。
看到照片时他笑道：“原来哥哥小时候这么可爱？更喜欢哥哥了呢。”
巫九：“……闭嘴。”
因为在少年状态时便已经开始跟随系统做任务，修复各个世界，明显幼态的宿主很难给人信服感，导致年幼时的小光团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渴望迅速长大。
黎嘉轻笑着点头：“哥哥长得这么好看，一看就不是科技与狠活。”
巫九：“不是，这照片是p的。”
巫九：“我线下丑的惨绝人寰。”
巫九：“哥哥这张脸是动过的，花了三十万。”
黎嘉只管应付地点点头，然后敷衍地发出“嗯嗯”声。
很明显的不信任让巫九难得有了一丝挫败感。
A4纸的最后是个人死亡证明和一份来自警方给出的结论。
巫九，18岁，死于跳楼自杀。
后面跟着几张警方在取证时拍下的照片——他整个人跌落在花坛里，身下是一片血肉模糊，照片的背后有警方的拍摄记录。
xx年十一月十五日晚九点十五分拍摄于废弃教学楼，发现时死者已无生命体征。
巫九放下自己的档案，坐在一旁继续开封其它的档案袋。
不多时便找到了黎嘉的档案。
黎嘉的档案袋比他的稍厚一些，巫九认为那是个人履历过长的原因。
小到逃课逃学上课睡觉大到打架斗殴抽烟喝酒，黎嘉的履历上全有，A4纸上还紧跟着学校给予的处分的复印件，蓝底的证件照上印着一个满身戾气的男孩。
剑眉飞挑，侧脸上贴着个创口贴。
像极了不良少年。
或者说这就是个不良少年。
黎嘉“啧”了一声，抬手遮住了巫九的眼睛。
“别看，哥哥。”
“我已经改了。”
巫九骤然间被挡住了视线，睫毛轻颤。
黎嘉只觉得手心有点痒。
他把下巴搭在巫九的肩上，炽热的呼吸喷洒在颈侧，像是讨饶一般，又像是在等着宣判。
“哥哥，”他抓着巫九的手腕：“我已经改了，我和这份档案是不一样的。”
巫九挣开了他捂着自己双眼的手，单手翻阅着档案。
档案的最后和他的一样，是一份来自医院的死亡证明和警方拍下的取证照片。
照片的背面是和他类似的小字。
xx年十一月十五日晚九点十五拍摄于废弃教学楼，发现时死者已无生命体征。
黎嘉，十七岁，死于跳楼自杀。
巫九放下手里属于黎嘉的资料，认真道：“如果资料上的记录属实的话，明天晚上我们必死无疑。”
黎嘉却像猫一样用脑袋蹭着青年的脊背，小声嘟囔着：“……才不属实呢。”
巫九：“嗯？”
黎嘉：“我说，这些处分都不是真的，哥哥别信。”
巫九“奥”了一声，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像是长时间行走于干涸的沙漠，一朝筋疲力尽，眼皮不自觉下搭。
他撑着胳膊，靠在办公桌上，找了个舒适点的位置，任由黎嘉在身后嘟囔。
“我睡会儿，找好的档案先放起来。”巫九把脑袋搭在臂弯处，打了个极轻的哈欠。
黎嘉小心翼翼地收回自己的手：“好哦，哥哥。”
黎嘉操纵着手里的傀线辅助寻找资料，市内一片寂静，连翻阅时发出的声音都几不可闻。
青年发尾凌乱，前面的刘海到底是过长了些，遮住了大半的眉眼，只余下过尖的下巴。交叠在一起的指尖苍白，风衣的衣袖下滑到小臂，露出和常人相比起来略细的胳膊。
黎嘉翻了很久的档案，找齐了二十个跳楼自杀死亡的学生，柏星的资料不知道被谁放在档案柜下的缝隙里，还是他一次性抱了太多档案袋不小心蹭到了柜子，露出柜子底下半边沾了灰的档案袋时才发现的。
他放下怀里的档案袋，弯腰去捡地上的那份。
档案袋上面沾了一层地上的灰尘，应该是不久前被人刻意扔在这里的。柜子上的档案袋只有裸露在外的部分沾着一层灰，而这份不一样，这份档案袋前方的地面没有多少灰尘，像是被人蹭掉了一样。
黎嘉拿起地上的档案袋，解开封口的白线。
第一张是xx中学老师的工作卡复印件。
第二张开始才是个人资料。
证件照上的柏星笑容灿烂，年龄栏写着25。是第一年任职的，初出茅庐的新人教师。
中间的个人履历黎嘉略过没看，他捡着最后的死亡证明看。
A4纸上不只有死亡证明的复印件。
还有柏星的病历复印件。
精神分裂。
躁郁。
厌食。
最后的照片是柏星的死亡现场。
她跳下的位置刚好有一棵枝桠堪堪触碰到五楼栏杆的大树。
她第一遍跳落时没有摔死。
她有层层枝干进行缓冲，最后落地时应该只有多个部位骨折和一些面积不大的擦伤。
但是她艰难的，用手扣着绿化带，扣着楼梯的石砖缝隙，磨的鲜血淋漓。
——她又爬回了五楼天台。
然后，再次倾尽所有力气，翻过护栏，一跃而下。
这次没有大树的缓冲。
她的尸体碎了一地。
照片比前面的几份资料多了很多，从柏星扣着草地爬出绿化带开始，拖曳出一道曲折蜿蜒的血线。
一直到天台。
栏杆上甚至还有她为了强撑着身体死死抓住栏杆时留下的两个血手印。
照片的背后照样是一行小字。
xx年十一月十六日九点十五分拍摄于废弃教学楼，死者受过二次创伤，并伴有长期精神分裂症，躁郁症以及厌食症，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
黎嘉把这些东西装回档案袋。
坐回办公桌的时候动静大了些，惊醒了睡在一旁的青年。巫九揉了揉太阳穴，一双烟灰色的眸子半睁着：“找好了吗？”
黎嘉把连着柏星在内的二十一份档案推给他。
在傀线的辅助下黎嘉找东西的速度快了不少。他记性好，记得在场玩家的脸，也记住了所有被他套出的玩家姓名。
巫九翻过了所有玩家和柏星的档案。
“少了一个人。”
黎嘉“嗯”了一声。
巫九拧着眉往下翻。
少了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是孙浩。
这里面没有孙浩的档案。
他猛然想起柏星说过的话。
【凶手就在你们之中】
他捏紧手里的一沓A4纸，指节处苍白一片，刚睡醒的迷茫消散殆尽。
“是孙浩。”
黎嘉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他趴在桌子上，轻轻扯过柏星的档案，小声道：“哥哥。”
“早知道柏星这么可怜，我就不抢她的饭卡和衣服了。”
巫九：“……？”
一份档案让你半夜惊醒都要给自己一嘴巴？
巫九放下手里拿着的二十份档案：“你找找里面已经死亡的玩家档案。”
黎嘉听话地翻出了五份已经死亡的玩家的档案。
巫九叹了口气，认命地强迫自己去记住这些资料上不同的地方。
徐一，于xx年十一月十五日九点十五分拍摄于废弃教学楼，死者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身上有多出淤青，初步判断死者头部遭受重击导致劲椎断裂致死。
王与映，于xx年十一月十五日九点十五分拍摄于废弃教学楼，死者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背部多处烟头烫伤。
徐旭阳，于xx年十一月十五日九点十五分拍摄于废弃教学楼，死者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手腕上有多处刀伤，初步判定为自杀。
张家苑，于xx年十一月十五日九点十五分拍摄于废弃教学楼，死者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身体各部位有多处淤青，初步判定为自杀。
许可，于xx年十一月十五日九点十五分拍摄于废弃教学楼，死者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死者生前头部曾受过重击，初步判定为自杀。
巫九翻过这些A4纸。
如果代入副本。
这些纸上记录的不是小打小闹。
是一个个鲜活生命的终结。
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在盛开的前一刻被置于烈火之上。
烧灼，炙烤。
黎嘉戳了戳巫九的胳膊，“哥哥，你怎么想的？”
巫九疑惑抬头：“什么怎么想？”
黎嘉指着面前的纸张：“这些，要拿出去还是让他们自己找。”
巫九闻言勾了勾唇角，起身把纸张顺序打乱，混着放进档案袋里。
“这些东西都记下来了吗？”巫九晃了晃手里分装好的档案袋，偏头问道。
“我记忆力很好的，哥哥。”黎嘉笑着扯着巫九的衣袖，“不信的话，哥哥可以考考我。”
巫九挣开他的拽扯，把分装好的档案袋混着顺序放在各个角落里，连结满蜘蛛网的柜子底下都没放过。
放完了，他才拍拍手上的灰，“让他们自己来找。”
黎嘉：“……？”
这找到的意义也不大了。
黎嘉把翻阅了数千份档案累的装死的傀线收回指节，握紧了手心藏着的东西。
“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巫九轻哼一声。
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时钟已经爬到了十一和十二的中间位置。
“该吃午饭了。”
***
餐厅人满为患。
不只有玩家，还有这所学校的学生。
玩家们被学生挤散。
黎嘉死死拽着巫九衣袖不松手，被拥挤的人群踩了好几脚，他骂骂咧咧地嘟囔着早晚踩回去，一边边走边踩。
君子有仇，当场就报。
巫九被挤的晕乎乎的。余光扫到了站在二楼楼梯口的柏星，他猛然扯回衣袖，连带着黎嘉都是一个踉跄。
“哥、哥哥……？”
巫九仰头示意他去看楼梯口站着的柏星。
黎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柏星穿着白裙子，笑的像初离象牙塔的少女。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份属于柏星的资料。
那是一份压抑的，像是能把人生吞活剥的死亡记录。
——
夸我